们既然穿着一样,神态和动作都一样,说明它们是同一个时期存在的鬼魂,并且彼此之间是深深关联的。于是我突然想到,这群人大概就是老大爷口中说的那些被剿匪部队枪决的土匪。土匪本是杀人越货之徒,尽管做的是劫富济贫的事,但终究是身上背负了罪业。这样的人因为枪决而死,也算是赎了点罪。假如死后再受惩罚,也绝不至于拖了足足几十年之久。
正常而言,几十年前留存的鬼魂,此刻也应当虚弱不堪。即便遇到几个强烈的,也是因为吞并了弱小鬼魂的关系,断然不会好像眼前这般成群结队地出现。于是我心里浮出了一个想法,会不会这些鬼遇到了某种封锁,以至于多年来既不曾现身作怪,又无论如果走不掉呢?
我把我的问题,再度丢米问米,结论果然如此,而当我问起它们,为什么走不掉的时候,屋里的十几个鬼魂,从一进屋开始就一直直挺着脑袋的鬼魂,此刻竟然齐刷刷地低下了头,并且把一只手,指向自己脚的方向,也就是地面的位置。
我这才一想,瞬间恍然大悟。
它们想说的是,这底下的牛棚。牛本具有压制鬼魂的作用,所以即便是活生生的家畜牛马,对于鬼魂来讲也是会觉得害怕的。牛的眼泪据说是能够见鬼的工具之一,而牛粪牛尿,都是能够压迫鬼魂无法离开的手段。这是我早前在一本书里曾经读到过的内容,只不过因为那本书更大程度上像是山海经、聊斋这样带着天马行空想象力的文章,所以我只是当做一个故事或者轶闻,没想到,竟然这件事就发生在了我的眼皮子底下。
所以我断言,当吃枪决了这批土匪之后,包括因为“住男不住女”而死在这里的几房姨太太,还有那个小女儿,他们的尸骨,就被就地埋葬在这里。而这里还有个“住生不住死”的怪圈,死人埋在这里,就如果掉进了井里,没有人救,就只能永远待在下面。而本来这么些年,一定是有机会超脱的,奈何在埋骨的地面上,又搭起了一个牛棚。牛的屎尿粪便,随意排泄,压在尸骨之上,从此它们就无法离开。
而昨晚今晚的连续两晚出现,我深信也绝非巧合。既然它们都能出现作怪了,那为什么早前的时候,没有提醒过老夫妻两人呢。于是我断言,这几天的日子,应当就是当年他们被剿匪部队杀死的忌日前后。
虽然这一点还没能证实,但那也是早晚的事。既然知道了这些鬼魂并非害人,也并非不想离开,而是无法离开的时候。我顿时就心软了下来。于是我对着还在床上蒙着眼睛瑟瑟发抖的孟冬雪说道,你等我一下,我这就把它们处理干净。于是我从包里摸出铃铛,拿出早已扎好的招魂幡。因为不知道这些人的姓名,于是我只能当做孤魂野鬼带走处理。
这些土匪的亡魂,在被牛屎牛尿压制了几十年之后,早已经没有了戾气。只要稍微净化开示,它们就会很容易被我送走。我甚至不会让它们成为我的兵马。这其实有点可惜,因为这一支土匪部队做我的兵马的话,那我还不牛到天上去。
于是我脚踩罡步,口中念道:
“幡悬宝号普利无边诸神卫护天罪消愆,经完幡落云旆回天各遵法旨不得稽延,急急如律令!”
摇铃、起灵、招魂入幡。这些鬼魂特别顺从,乖乖地跟着我落了幡。于是我打开门锁,走到外头,将招魂幡靠在了墙边。再回到屋里确认了一下是否还有残留的鬼魂,然后净化了一下屋子,就打算去告诉孟冬雪,一切都结束了。
可是就在我蹲在床边,伸手去摇她的肩膀的时候,发现即便天气寒冷,孟冬雪的额头上还是布满了汗珠。我知道那一定不是因为热,而是姑娘胆小被吓成这样的。
孟冬雪蜷缩着身子,看上去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动物,于是我轻轻地摇晃着她的肩膀,她大概以为我是鬼,竟然开始大喊大叫起来。
一时之间,我恶作剧心起,开始对着她的耳朵吹气,然后嘴里还发出吧嗒吧嗒好像在嚼东西的声音。然后咕咚一声吞下,然后努力憋出了一个响亮的饱嗝。接着把嘴巴凑到她耳边用那种压低的声音说:
“鬼…已经…走了…”
然后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哈哈大笑起来。她睁开眼,满眼含泪,可怜巴巴地望着我。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并一下子伸手抱住了正蹲在床边痴汉笑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