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晨光还是不放心,他站起身又到窗前张望了一下,确认门窗锁好,保证了这次谈话的隐秘性后,他才稍微放心。
这还是他到关山来第一次这么紧张,也是第一次显得如此谨慎,甚至谨慎的让外人觉得有些过分紧张了。
当此刻在场的两人却很清楚,这种谨慎乃至显得隐秘的举动,对于易地扶贫搬迁这项巨大复杂的工程来说,毫不为过。
毕竟这事关关山镇几万人的祖宗组宅、文化根基、和安身之所啊!要是传出去只言片语,关山立马就会大翻天,酿出巨大的风波来。
许晨光想想都觉得吓人,那些彝人平时让他们登个记、立个档都艰难的很,如果现在告诉他们:你们马上要搬家了啊,这市里给你们安排了新地方,你们安安心心搬过去啊……
看不把说这话的人狗脑袋打掉!
所以这半年来,许晨光就算和赵贤才闹得再凶,他都没提这件事,有时文件里和上级会议精神里透漏出一些要准备易地扶贫搬迁的风声时,已经让一些敏感的人感到危险,生怕彝胞闹事堵路,现在这事真要来了?!
那怎么办?!
赵贤才从许晨光的脸色中看出了巨大的情绪波动,他便把茶杯往许晨光的方向轻轻推了推。
一边柔声说:“我们也知道易地扶贫搬迁的工作难度大,不好开展工作,但这是我们达成全面脱贫目标的唯一办法,关山的底子太差了,你已经做的不错了,可只要对这里实际情况了解一点都,都知道你搞的这些事都是杯水车薪,抱薪救火,对于这些彝人来说,留在这里,永远都是守着猪圈、羊棚,靠着吃扶贫款过日子,只会成天喝酒、打牌,其余什么都不会了,喔对,他们还会打媳妇、卖女儿骗嫁妆,呵,我差点都忘了这点……“
听到这,许晨光按耐不住,总算开口道:“但是,就算你让他们全部都搬到新安置点去了,他们就不会喝酒、打牌、靠着吃扶贫款过日子了?他们就会学会尊重女性了?”
赵贤才被许晨光的突然发问一下逼得哑口无言,他咳嗽两声,才反驳:“那新安置点的交通和规划总好一些吧,也算打破了他们的生活圈了吧,再说了,我也不想管这些人打不打媳妇,我想说的关键点是……”
说到这,赵贤才用力的敲了敲桌子:“只要能完成全面搬迁,今年全面脱贫决战决胜年的任务——我们就能一夜完成!”
许晨光明白了,这话已经彻底摊牌了,明上的暗下的,许晨光一下都串了起来,他也知道今年是全面脱贫决战决胜年,全面脱贫的政治任务必须完成,这事关每位一把手的官帽,而且,如果这事办的漂亮,不仅仅是能不脱帽,还能戴新帽。
何况,今年可是要大调干部的党 委换届年。
许晨光心里不由的生出一丝悲凉,每个人都在为自己计,却少有人为他人计,更何况为上万素不相识的百姓计。
但他又感到一丝的感动,赵贤才愿意此刻对自己说这番话,而不是事后以一个下文件或者命令的方式来安排自己做,代表这位老对手还是对自己有认可的,有欣赏的,愿意坐下来推心置腹的讲一遍,给自己一个看清未来大势,主动承认过往错误,回到“易地扶贫搬迁”的“正确扶贫道路”上来。
许晨光相信,只要自己点一点头,保证接下来不再捣乱,不再搞这些电商啊、修路啊、卖猕猴桃之类的事,赵贤才绝对不会再打压自己,也不会再过的这么艰辛。
自己也能安稳的把这接下来的小半年平安过渡,倒是易地扶贫搬迁完成,考评方案上关山镇瞬间满分,皆大欢喜。
可是,许晨光还是觉得这样不对,对老百姓不对,关山人他已经很了解了,是绝对不愿意离开故土的,要他们搬离这百里关山,那还不如直接杀了他们。
而且,就像前面说的,真搬出去了,就能好了吗?这下就能改变了?
于是,他犹豫起来。
赵贤才像是看出来许晨光的犹豫,他干脆再挑明一点,用手拿过一壶茶杯,看了看茶叶,笑着说:“哎呀,这水都冷了,不好意思,我换个新茶。”
一边说,他一边又看似漫不经心的问;“你自己以后有什么想法?现在可以放心大胆的说,我就在这里,我说话还是可以的,我帮你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