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暗涌（二十九）

    但二之六不在此列。他明白自身职责，不等喷火完全停止，便冒着被集中攻击的危险，三步并作两步攀上了女墙。

    //战阵中坚，散开！//二之六无所畏惧地站在垛堞上，菌丝快速摇摆，温热、粗细都达到了正常状态的三倍之多：

    //第二阵各战斗簇，占据胸墙待命！游猎者跟我上，帮助第一阵夺下寨门！//

    意识之河传回的反馈，就像尖锥一样深深扎进脑髓，颈椎仿佛被巨蝼蛄紧紧咬住，“咔嚓咔嚓”地几乎要断成两截。痛苦如山崩般压来，但二之六还是用自己的意志压制住了混乱，在墙头的一片迷茫仿徨当中，发出了属于指挥个体的声音。

    得益于二之六的感召，最后面那位战阵中坚也跳上了垛堞，勇敢地与指挥者并肩而立；立足点周围的秩序，接下来也开始恢复，被熏得灰头黑脸的各具个体，再次抓紧了手中武器，在黑漆漆的墙头重新组成防线。

    /情势严峻。但是，仍有取胜的机会。/二之六环顾战场，将甲壳手戟示威似地高高举起。他发现，喷筒发射时虽然声势浩大，造出的火焰烟雾也非常壮观，但地根之民伤亡并不严重，就连持盾新血都有三名幸存，战阵中坚那就更不用说了。

    相比之下，敌人的状况反倒更加糟糕。那些释放火焰的耕作者，全都穿着湿透的臃肿衣物，不仅外表邋遢，做起事来也非常慌张，喷筒不是抬太高就是放太低，甚至有人点火之后不慎松手，武器掉在地上接连转圈，把主人以及主人的同伙烧的抱头鼠窜。除此之外，战阵中坚那阵投掷也取得了战果，至少三名耕作者因此倒地，其中两名已经毫无生息。

    剩下的几人虽然坚持着没有逃跑，但喷筒中的火药早已燃尽，手上只剩一杆空空如也的竹筒、木筒乃至纸筒，更别说身边还躺着一群哀声惨叫的受伤同伙。二之六一眼就看出，自己连闪萤弓都不需要，直接抓起散落的枪矛，再一轮投掷就能把这群——

    车轮转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的声响，而且越来越近、越来越吵。又是一批援军，又是一批不知哪里挖出来的耕作者援军，在这个关键时刻赶到了东门战场。他们大概有二三十人，虽然无人披甲，但却推着经过改造的独轮车，每辆都在正前方钉着一张八仙桌，上面盖着两层乃至三层湿棉被，中间很可能还填了砂土。无论弓箭还是投枪，都别想把这些悬户、桌子与独轮车的杂交怪物一击瘫痪。

    残余的喷火筒释放者，如同遇到救星一样欢呼出声，他们拽住受伤同伴的衣领，火急火燎地把伤者拖到车队两侧，一阵风似地消失不见。独轮车队随即开始前进，这群丑陋的木头怪物，不仅动作迟缓，排起队来也是歪歪扭扭，但它们的大小毕竟摆在那里，一番折腾之后，还是在幕墙根脚组成了一道防线。

    前后两个横列，总计十一辆独轮木车，活像示威似地堆在地根之民脚下。推车人躲在棉被后面，撅着屁股不敢露头，但每辆车还配备了一到两名耕作者士兵，这些人可就欢实多了。他们几乎无人披甲，手里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既有锈迹斑斑的劣质刀矛，也有打猎用的木制弓弩，甚至有人把草叉都搬了出来，一本正经地捏在手中。

    这群耕作者没有参加之前的墙头肉搏，对战斗的残酷之处毫无了解，但也因此保住了旺盛斗志。他们挥动手里的“武器”，用语音语言对墙上的地根之民大肆辱骂，甚至有人抓起地上的石头土块，反过来朝战阵中坚砸了过去。白蚁对着巨蝼蛄耀武扬威，大概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二之六知道，如果他率领战阵中坚下墙冲锋，很快就能把独轮车阵拆个一干二净。可问题是，那些木头丑八怪绝对不会空载，棉被底下很可能藏了一堆喷筒、油罐乃至火药包，一个火把下去就会引发盛大火灾。除此之外，车阵后面那些黑黝黝的房屋，应该也有耕作者援兵埋伏，如果他们从侧后发动偷袭，就算战阵中坚也很难抵御。

    接连吃亏之后，二之六是一点也不敢轻视敌军。如果中了耕作者的诱敌计策，葬送掉部落最精锐的力量，他即便自我排除也不够谢罪的。进攻，有可能落入陷阱。原地防守，又只能被动挨打……二之六就这样陷入了两难之境，无法决定该下何种命令，万幸的是，转译恩者就在此时传来讯息，终结了他的犹豫不定。

    守在西南方向山咀（即谷口）的两个战斗簇，发现有大队耕作者高举火把提灯，正向殄羌寨这边快速回援。其他方向虽然只有少量地根之民巡逻，无法传回详细讯息，但他们不约而同地发出了警告波动，显然也看到了类似情形。按照那两个战斗簇估算的速度，两刻钟、最多三刻钟之后，耕作者就会跑到壕沟外围，与留守那里的第二阵交换箭矢。

    事情再明白不过了。不仅仅是特异体，所有地根之民都以为耕作者上了当，把主力散到了周围山上，但这个判断却是大错特错。耕作者在聚居点留下了足够多的人马，先让地根之民的主力头破血流，接下来又跟着熟悉道路的猎户急速回援，试图把二之六麾下的兵力尽数歼灭。/耕作者的军事指挥官，真是比狐狸还要狡诈。特异体强行提前进攻时间，正好落入陷阱之中！/

    二之六胸中燃起熊熊怒火，恨不得现在就把特异体砸成肉酱。不过，愤怒只是释放压力的手段，理智思考才能把部下带回主窠巢。凭借多年征战带来的丰富经验，他敏锐地注意到，耕作者的阴谋虽然严密，但却存在着一个无法克服的大破绽：

    殄羌寨总共就那么多人口，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青壮个体的数量凭空翻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