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马上做决定。/赵栋成咬紧牙关,心脏就像刚落地的信鸽那样砰砰直跳。早上天气潮湿,硝烟很难消散,几步之外就是朦胧一片,但他还是朝北边飞快瞅了一眼,好让自己能够尽快下定决心。果不其然,透过逐渐扩散的灰白烟雾,的确能看到人影在不远处互相纠缠,你冲我撞杀的血肉横飞。
/照这情形,最多再放一轮铳,妖邪就得嗷嗷叫着冲上来。没时间了,要上刺刀就趁现在,但命令不能乱下。决不能乱下。/
二队鸟铳什长赵栋成,觉得喉咙里面活像卡了一只螃蟹,不仅说不出话来,而且被爪子挠的钻心疼痛。下命令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上刺刀”,只要他说出这三个字,弟兄们马上就会下意识地执行。可问题是,如果他们真从皮鞘拔出刺刀,把这柄一尺短刃塞进铳管的话,鸟铳什就会立即变成短枪什,鸟铳再也无法打出一颗铅弹。
/守城的时候,这东西确实挺有用的,救了不少弟兄性命。但野地打仗,情形就是另外一回事了。X他姐,工曹那帮货一个个人五人六的,为啥造的刺刀这么不中用?就不能搞个既能装上火铳、又不影响开火的新家伙什——/
“咚隆!!”
清脆的炮声,活像铁锤钉钉子似地一下砸进左耳孔,暂时中止了赵栋成的胡思乱想。是佛朗机,二队的佛朗机炮总算修好阵地,对着尸傀怪物开始喷火啦!
隆隆炮声连成一片,与鸟铳愉快地互相唱和。除去二队这门以外,步幢的另外三门佛朗机也纷纷发出怒吼,这其中甚至包括了落在最后的四队炮什,让赵栋成的心中一下子激动不已。
佛朗机是个好东西,它虽然比不上攻守城时用的重炮,但胜在射速快、重量轻,换大轮炮架以后还能跟上步卒急行军,为弟兄们提供直接炮火支援。/怪物就在眼皮底下,佛朗机不管打实心铁弹还是带封门子的铅制霰弹,肯定一打一个准一轰一大片,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能把这帮妖邪一轮扫平…… 等等,不太对劲。/
尸傀的确被刚才那轮炮轰的嗷嗷乱叫。但中间还夹杂着头狼嗥叫似的长啸,距离也太他X的近了点。/第二轮炮指定赶不及了。/赵栋成只觉得手脚冰凉,心脏险些当场停跳,他拼尽全力挤开喉咙里那只螃蟹,声嘶力竭地大声喊道:
“上刺刀!肉搏!!”
他是鸟枪什长当中第一个反应过来的。然而还是晚了半步。说时迟那时快,站第一列的甲伍刚把刺刀塞进铳口,新种尸傀就一窝蜂地冲出了硝烟浓雾。
它们就像一群饿狼,一群饿了大半个月、情愿撕咬任何东西的疯狂饿狼。赵栋成根本来不及枪托抵肩,他手攥铳床直接扣动扳机,然后顶着漫天飞舞的火星,把六斤多的火铳猛地向前一戳——
“噗嗤!”
铳管捅进最前面那只尸傀的嘴巴,从左耳朵下面硬生生穿了出去。枯槁瘦小的怪物,仿佛坐上拍杆似地猛地弹跳起来,但它随即就被同伴撞翻在地,消失在密密麻麻的腿脚之下。
天变了。举目所见,尽是张牙舞爪的新种尸傀。它们推搡着、咆哮着,尖牙利齿染着淋漓鲜血,就像拥抱老相好那样狂热地扑向钢铁利刃。赵栋成把没用的鸟铳砸进尸傀堆里,右手趁势拔出雁翎刀,一个横抹同时砍掉两只手爪,但这个战果不仅没能威慑对手,反而让这帮赤裸怪物嗥得更响亮了。
赵栋成自己也在怒吼。“万胜!”、“杀啊!!”、“鳖孙毛!!!”,他一直喊到嗓音嘶哑,喉咙痛得像要烧起来,但转眼就被对方盖了过去。尸傀仿佛占据了每一寸土地,从四面八方不断发动攻击,把赵栋成逼得只能压低下盘,在巴掌大的地方艰难移动脚步。
每一忽他都必须全神贯注,每一忽他都必须拼尽全力,视觉、听觉、触觉、嗅觉只要有一个跟不上,就会被至少五只爪子拽住衣甲,拉进对面的一张张血盆大口。/疯货,全是疯货!都他X给老子滚走,滚走!!/
钢刀不断劈、刺、挑、砸,在怪物身上豁开一个又一个鲜红(居然是鲜红!)血口。每当一只尸傀倒下,就会有两只同类怪叫着立刻补上。光是应付眼前的敌人,赵栋成就觉得身心俱疲了。但他还得强行分出一部分注意力,好去留心什里的其他弟兄。
鸟铳什不比专管肉搏的长枪什,每隔三天才会练上一次刺刀,而且最多持续半个时辰;因为刀柄会弄粗铳口,弟兄们练习的时候都是用红缨枪代替,这就让实战时的技巧更加生疏,几乎没人能做到正确出招。
草垛随便人刺,绝对不会反抗。但妖邪,可是不会等你慢慢磨炼技艺的。甲伍没有顶住冲击,瞬间便被怪物吞没,新种尸傀虽然对付不了铠甲,但却是以多打一占据绝对优势,轻易就能把对手按倒制服。他们拽住无防护的脑袋、胳膊又撕又扯,甚至直接抱上去上口啃咬,眨眼工夫就把其中一人分尸,剩下的士兵也是全身血肉横飞,在绝望当中发出凄惨哀叫。
怪物们继续向前猛攻,与乙伍、丙伍正面相撞。甲伍虽然覆灭,但多少争取了一点时间,让弟兄们有机会举起十二杆刺刀铳,但这两个伍的阵线实在太过窄薄,没撑多久就被怪物强行冲开。惨剧再次重演,各自为战的士兵不久便被怪物包围、按倒,一个接一个地惨遭撕裂分食。
丙伍伍长的火种罐摔翻在地,暗红火星在众人脚边迅飞舞飘散。恐惧压垮了丁伍,七个人纷纷违反命令拔出刺刀,争先恐后地抠下鸟铳扳机。他们制造了一阵杂乱的“啪啪砰砰”,以及一颗差点打中赵栋成脑袋的流弹,可妖邪不但没有退却,反倒被烟火撩拨的更加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