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舜华当然知道,作为政治家,尤其是在上位者,是不能有爱好的,至少不能让人知道她有爱好。
但要想占领舆论阵地,光控制邸报是远远不够的——识字的人才多少?能看得懂朝廷报纸的还是读书人!
——是,报纸转载不允许擅自删改,但是人家不会不转载、或者配发评论吗?就算不行,文人也有自己的途径,结社唱和、互相呼应;甚至编一些童谣、传唱一些故事。朝廷也找人,但是朝臣都忙得鸡飞狗跳,汪舜华自己的古文水平又拿不出手,四平八稳的歌功颂德怎么斗得过尖锐刻薄的讽刺劝喻?人家稍微改头换面就能放大效应。
因此,不仅要让人知道她的爱好,还要让人知道,这是一种真正有益于国计民生的雅好。
既然上有所好,自然下必甚焉。
普通群众记不住那些文绉绉的话,但是明君贤后大团圆符合期待。甭管开先官员怎么贪赃地主怎么残暴衙内怎么胡闹,最后等贤臣奉太后旨意前来收拾残局,歌颂一番,就算皆大欢喜。
商良臣就这样干了。其实最初设计很简单,就是少女孙玉洁和青年傅朋一见钟情,在刘媒婆的撮合下喜结连理的故事。
只是情节太过于简单,大家都觉得意犹未尽。因此商良臣反复修改,在老爹的指点下,终于拿出了全本:刘媒婆见傅朋给孙玉洁手镯,就向玉洁要来绣鞋,答应代为撮合。媒婆之子刘彪拿了鞋夜至孙家庄,误将玉洁舅父母杀死,将一个人头投入刘公道家内。刘公道惧罪,打死长工宋兴灭口,县令赵廉将傅朋屈打成招。宋兴之父宋国士控告,也被押入狱。宋女巧姣已与傅朋订婚,前往北京告状。太后责令刑部尚书复查,真相大白。太后复审后,斩刘彪、刘公道,并以孙、宋二姣赐婚傅朋。
汪舜华看得很不爽——这样一改,这傅鹏也太不是东西了!明明已经有了未婚妻,居然还和别人眉来眼去!老婆为他奔波千里,他可倒好,坐享齐人之美!天下有这样的好事!
——为这样的人赐婚,老娘很闲吗?
——再说,这么个案子都要闹到北京才能查清楚,那真的是江山要完!
——知道你是想拍马屁,但马屁不是这样拍的。
其实传统的才子佳人小说大抵如此,青年男女一见钟情私订终身,被父母豪门权贵棒打鸳鸯,最后高中状元皇帝赐婚大团圆。
这种套路在明清小说中比比皆是,如今小说提前成为主流文学,自然也大行其道。很多人就拿着这样的作品呈给朝廷,希望能够换取一官半职;当然这时候往往成全有情人的就变成了太后。
汪舜华借着这事狠狠地按压下这股风气:“这些才子佳人风花雪月的故事,那些卖文字的书生写写也就罢了,你作为朝廷大臣,自有大臣的担当,何必落这个俗套?”
要说还是史太君看得透彻:“那些个才子佳人的小说,说一千道一万,不过是一个套子。什么尚书的女儿、宰相的孙女,知书达理,才貌双全,竟是个绝代佳人;只是见了个清俊的男人,便礼法也忘了,父母也忘了,害相思不算,做出后院相会、私定终身的事来,鬼不成鬼,贼不成贼,败坏门风,辱没祖先,怎么就成了佳人?男人满腹文章去作贼,难道因为他是才子,就可以‘窃不算偷’?”
“这种小说,最可恶的一点,就是极力宣扬无媒苟合,偏偏还要感动朝廷。让庙堂之上的重臣颠倒黑白,强媒硬保,称颂这等不堪的事;甚至苦拉君父作护身符,管这等闲事。实乃无人心之至!”
话说的重了,不知道是不是被之前的小说刺激到了。
群臣相互看了一眼,低头。
太后不高兴,商良臣擦了把汗,赶紧表态马上改,孙媒婆纯粹自作多情,傅鹏是因为婚期将近找绣娘孙玉洁绣东西的,丢玉镯纯粹偶然。太后觉得玉洁既然对傅鹏有意思,赐给他不妨事;但傅鹏坚称只心属宋巧姣,宁愿孤独终老。傅宋完婚,玉洁悄然离去,因为这个时代,对于女人还不是那么宽容,经过了这么多事,还有人愿意相信她是清白的吗?不好说。
至于到北京就不必了,朝廷有的是巡按,让他们接了状纸搞定了就行。
汪舜华点头:“这就很好了。”
突然想起来,好像很多年前有过这样一部电视剧,还是两个大美人演的,貌似歌还挺好听,貌似背景就是在明朝时期?
李东阳则以明朝开国历史为题材,撰写了八幕剧《战太平》,讲述花云驻守太平城的故事。这本就是一段慷慨壮烈的故事,因为李东阳的生花妙笔,简直催人奋进、催人泪下。这戏一出,勋贵们的胸脯都挺的高一些。
张懋没精力也没功夫写戏剧,李东阳是朝臣要避嫌。不过他马上重金聘请文林馆的才子姚茂良,撰写《定安南》,讲述当年安南国内乱,杀害朝廷使节,英国公张辅受命出征,平定叛乱,并顺应民意,设置安南行省的故事。
姚茂良是明朝著名的戏曲家,字静山。武康人。有传奇《双忠记》《金丸记》《精忠记》《合璧记》等传世,都是历史题材。
《定安南》很快在宫里上演,汪舜华感叹:“打天下不易,守天下更难。我们对不起英国公的一腔热血,对不起无数征战安南的将士。”
下面的面面相觑。
汪舜华回过神来。她看过《双忠记》,写安史之乱中,真源县令张巡和睢阳太守许远坚守十个月,最后双双殉国的故事;于是说:“我再给你出个题目吧,把颜真卿的《祭侄文稿》搬上舞台。”
姚茂良磕头。
太刻意给自己加戏只会适得其反,但只要经典作品在自己指点下产生,就算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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