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太庙祠的宫人已换素服,内外三重严密守护,见皇贵妃亲自过来,管事太监忙领着众人匍匐叩头。内殿一片安静肃然,甚至有些阴冷。慕毓芫在七皇子身前坐下,凝望着那层纤薄的素绫,抬手却是踌躇,像是有千钧重般掀不起来。吴连贵挥退了宫人,走近低声道:“娘娘,奴才去门外等着。”
“母妃,儿臣给你打扇……”
“母妃……,母妃你偏心,为什么带着小九去骑马?”
“母妃,儿臣再也不淘气了……”
慕毓芫缓缓掀开那层薄绫,眼前的孩子难得如此安静躺着,无比的听话,再不似从前那般任性淘气,总是让人又操心又心疼。仿佛有铅块哽咽在喉咙间,满心疼痛却哭不出声来,四周静谧如水,房梁帷幕到处萦绕着稚子旧音。那样如影如魅的煎熬,让人近乎快要临近崩溃,----不,不能,绝对不能乱了心智!
“祉儿……”这一声呼唤凝聚着万千牵挂,听起来是那样的悠扬绵长。慕毓芫深吸了一口气,冷下疼得节节碎断的心肠,将素绫缓缓覆回去,掩住那雪白如纸的小小可爱脸庞。“砰”的一声,像是心里合上一扇闸门,所有无尽的悲伤止在心底深处,“好好睡罢……”她的语气温柔而平缓,“那些惹祉儿生气的人,母妃会把他们都送过去,给祉儿赔礼道歉……,乖乖陪着祉儿玩……”
九月初十,七皇子下葬于西皇陵。皇帝痛失爱子,近日以来一直龙体欠安,故而辍朝半月,另特旨追封七皇子为关宁王,以亲王之礼隆重厚葬。而海陵王生性顽劣、凡事不忌,对关宁王马上看护不周,导致猎场出事,因而贬至苏羊静思其过。至于服侍关宁王的数十名宫人,领头两名处死,余者得皇贵妃仁慈宽恕留命,于各宫粗活杂役。
一场意外的皇子坠马事件,终于渐渐平息下来。慕毓芫听完吴连贵的禀告,看着满地磕头的宫人,淡淡微笑道:“你们的性命----,暂时记在本宫这里。从今往后,都需清楚记得这一点,能不能多活几年,自己掂量着罢。”
“是……”宫人们捣蒜般叩头,齐声退出。
“娘娘,皇上怎么可以……”
“皇子若是意外坠马,便只得悲痛。可若是----”慕毓芫转头看向双痕,“若是其中有人做手脚,那便是歹心谋害皇子,更甚至是动摇皇储、危及社稷,此事一旦铺开,牵连的可就不是几十个人,而是朝堂之上的纷争动摇。对于皇帝来说,还有比江山社稷稳固更要紧的么?你们可别忘了,老三也是皇上的亲骨肉!”
“哪又怎样?”双痕气痛不已,恨声道:“总归是异母同胞的亲兄弟,他竟下得了那样的毒手!杀人就该偿命,娘娘难道就这样忍了?”
“杀人?谁看见了?”慕毓芫冷声一笑,反问道:“三皇子只是去牵马,马儿又是海陵王的,与他何干?无凭无据的,是想污蔑皇子么?皇上所做的种种,哪一样是希望别人去查的?”
当日慕毓芫离开太庙祠,立即吩咐人去查个究竟。谁知还是晚了一步,等吴连贵赶到西林猎场时,不仅海陵王的马死了,连马厮的小太监也短了命。瞬间变成无头无绪的迷案,吴连贵连连掌嘴请罪,悔恨自己去的太晚,以至事情无可查寻。慕毓芫静默了片刻,冷笑道:“马虽死了,尸身总还在罢?带人剖马尸,验马胃,快去!”
事情到最后,反倒要感谢早早杀马之人。那马儿死的早,胃里东西来不及消化,经过俞幼安的仔细辩别,竟从里面找出不少辟邪香。宫中为驱虫避鼠,常备辟邪香于殿角铜盒内,其中罂子桐有大毒,虎目椿亦可杀虫。人畜食之少许,则会内腹渐渐灼热,口舌干燥,继而引发行为狂躁不安!俞幼安缓缓道出原委,慕毓芫静静坐着聆听,并没有因忿恨而失常,只是尘埃落地般轻叹了一声。
“娘娘----”双痕被问得无话,又道:“此事若不是海陵王挑起,三皇子岂能有使坏的机会?皇上竟然……,只将海陵王贬去苏羊,纵使那里是穷乡僻壤、险山恶水,又算的上什么处罚?为了江山社稷,难道就可以什么都……”
“海陵王?”慕毓芫摇了摇头,冷声阴郁道:“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娘娘……”双痕像是吓了一跳,小声唤道。
当时马儿受惊发狂,宫人自然是紧紧追过去。不过片刻时间,七皇子当即断气,而海陵王却得幸仅仅摔断腿。慕毓芫细细回想,七皇子脖颈间的那半圈乌青痕迹,决计不是树枝划伤,更像是猛力窝折所致。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孩子究竟是怎么死的?事到如今,恐怕只有海陵王自己最清楚。
若不是心中有愧,又怎会看都不敢看自己一眼?只是这一切,没必要再对任何人提起,说到底,不过都是一个死字!慕毓芫觉得的心冷透了,凉透了,像是在表面凝结一层寒冰,没有什么能再划得痛了。
----拨开情爱的层层屏障,拂去那淡得稀薄的帝王恩情,她再次睁开双眼,面前的道路异常清晰,清楚看到另外一种冰凉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