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无忧又劝李世民两句,他只作不闻,便只得自行来到仙淑阁,目睹一片萧索的景色……
杨如夕见到她来,似有些许意外,望身边侍女一眼,反有责怪之色,侍女微微低下头去,不敢看她……
行过了礼仪,无忧端坐在仙淑阁冰凉的红木椅上,看杨如夕一身墨绿色素衣,不着一丝纹饰,裙上亦无花纹暗线作缀,只一色长衣静穆,脸色亦如衣着阴暗……
“妹妹也坐吧!”
无忧声音柔润,却令淑妃脸色稍稍一滞……
妹妹?杨如夕略有一丝苦笑,这两个字,便如李世民的如夕一般,许久未曾听到了……
淑妃依言坐了,仍是不语……
无忧微微叹一声气道:“听说妹妹身体不适,为何不看御医?”
杨如夕抿了口茶,面无表情:“只是偶感风寒,何必小题大做?到惹娘娘费心了!”
无忧仔细看她脸色,比之半月前,又是苍白了许多,身形憔悴消瘦,一双眼,明明如波,却暗淡得没了颜色……
“妹妹还是要多注意些的!”
无忧望向一边小素,吩咐道:“去传萧御医来!”
小素低身应了,转身而去,杨如夕只默默地望着,没有阻拦,可心里却分明是抗拒的,她能明显感到一股升腾的气焰,燃烧在脑海,炙烤在眼底灼热……
“你是来兴师问罪,还是耀武扬威?”
适才阴暗的脸色,更剥去了平静,仿似刹那之间已非同一个人……
无忧略略惊讶于这种转变,望她一眼,语色仍是平和:“都不是,但要说我来,只是为了探病,却也不尽然!”
杨如夕果不其然冷冷一笑,不语……
“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无忧声线里,终有一分严厉:“为什么?高雅如你、清高如你,却也……却也要这般糊涂?对于那些女人的伎俩,你
分明就不屑于心,分明就骄然蔑视,可为什么?为什么也要沦陷其中呢?”
“你可受过孤床冷枕吗?”
杨如夕眼神淡漠,玉手却攥紧一色墨绿的衣袖,心中显有万般纠结,却偏偏不着脸色:“你可知……我新婚之夜,是何光景?”
无忧蓦的一怔,记忆也仿似回到了那时,她虽不知长安城中的洞房花烛,却犹记得那夜金墉城萧瑟的冷雨……
思想有片刻凝滞,脑中倏然突现一人身影,只瞬间消失不见……
杨如夕见她恍惚,冷笑道:“红烛残声冷,两心各自凄!这……就是我的洞房花烛,一个……心念着另一个女人,反恨这新婚红烛的丈夫!”
无忧回过心神,蹙眉望她:“那时,我下落不明,你该理解陛下才是!”
“我理解!”
杨如夕凄声道:“可是,又有谁理解我的苦?之前一切且不说,自你回来,不可否认的,我曾感到过一阵幸福,你回来了,他没了心结,对我也好得多了,我甚至真真感到了爱,还为他生下恪儿……”
杨如夕神情有一丝甜蜜,随而消逝:“我真的想过要好好与他、与你生活,忘却国恨,忘记家仇,只做秦王身边一个普通的女人,可是……”
眼光倏然对向无忧,略凝了一分狠色:“可是,你准许他一个一个地娶进门来,亲手将我刚刚得到的那一些幸福打碎,他的女人越来越多,我得到的越来越少,越来越渺茫,整日整夜地期盼,只换来一早别人的笑颜,想那韦妃再嫁之人,又是晚进门的,凭什么就凌驾在我之上?贵在贵妃之位!”
无忧心中一颤,一语便似雷声惊醒梦中之人!
是啊!杨如夕公主出身,骄傲与生俱来,虽是识得大体,可又怎愿甘居人下?况且,她确是先进门的,又向与韦妃不和,这心中不平,日复一日的,自是堆积成怨啊……
突的,心思一转,眼中光芒又生了疑惑,质疑地望向杨如夕:“好!这些……恐是我与陛下欠考虑了,那么,承乾呢?你又是为什么?”
杨如夕身子一抖,墨色睫毛遮掩去眼中流动的光,声音亦低沉下许多:“哼!自己不争气,不能留住丈夫长久注目,那么,如要在日后争斗更加繁遽的后宫生存,自当……以子为贵!这……我见得多了!”
无忧秀眉一凝,无奈地摇了摇头:“妹妹,即便当时没有了承乾,也还有……青雀在,你……”
无忧话音未落,便见杨如夕唇角有冷冷一笑,心中顿时了悟……
当时,万念只在一瞬之间,承乾若能得手,又如何能放过了青雀?到时便只推说了刀兵之乱,又有谁……会怀疑呢?
冰冷自心底直涌向眼中,柔和水波一瞬凝成冰凌……
为什么?为什么原是玲珑清高的心,偏要变得如此阴暗……
也许,正因她出身皇家吧,自小看惯了后宫厮争,到得即将再次踏进这座宫墙内院之时,涌动的心,倏然倾斜!
终于,一发不可收拾!
想来,自己与李世民也不无责任,当时,李世民以韦妃为贵,只说尊她年长,实是宠爱居多,自己却没做反对,当时只想着给韦妃一个高位,莫要这宫中再生颇多波澜,却忽略了杨如夕天生高贵的心,和那清高不与世俗外表下脆弱的骄傲!
举目望望形容变色,泪眼凄濛的杨如夕,心中也有一些自责,想这许多年来,只知她高贵识体,却忽略她的感受太多太多……
“萧御医到!”
小素领着萧御医进到仙淑阁中,打破两番幽思……
无忧缓缓站起身来,免去萧御医礼数:“劳烦您好生为淑妃诊看!”
萧御医应了……
无忧万分感慨地望杨如夕一眼,正迎上她同有哀伤的眸,深深一叹……
一切皆有定数,许这就是她们的定数吧?没再多言,飘然转身而去……
杨如夕凝看无忧背影渐渐模糊,一滴泪滑向颤抖的唇角,深深知道,自己的未来,已无可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