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两人不约而同走向大兴商场,豪华门庭横幅醒目:“走进大兴之门,好运伴我而行。”小两口读着横幅,觉得创意不错,消费者就想图个好运。
小女儿为父亲扯了红色被面、布料、蜡烛,外加大小鞭炮,计二十元九角六分。小女儿递上二十一元钱,年轻的女营业员开了发票,东找西寻,却找不到四分零钱,抱歉地说:“对不起,暂时没零钱,请你们稍候。”
小女儿等不及,便摇摇手:“不用找了,没事。”
营业员嫣然一笑:“那就对不起啦。我们商场正在开展购物抽奖活动,二十元发票换一张奖券,你们到门口去兑换吧。”
“才一张,没那么好运气。”小女儿笑了,“发票你留着,我们不要了。”
“一定要换的。看你们喜气洋洋,吉人吉相,或许中个头彩,奖金五万呢。”
小两口听得喜滋滋,接过发票,道了谢,便到门口换了张奖券。他们到街上又玩了一个时辰,二哥按约好的时间来接。
吃完中饭,张老汉从小女儿手上接过东西,还了一元钱,顺便拿了奖券。
过几天,各大商场同时开奖。小女儿进城买电器,在商业大厦、精品商城门口,她掏出一叠奖券,对着一排排获奖号码细细对,恨不能把所有获奖号码全镶进眼珠,最后失望之至,连五等奖都没碰着。“没这个命。”小女儿笑着撕了厚厚的奖券,朝空中一甩,飘飘扬扬。来到大兴商场门口,她见对奖牌前拥挤不堪,想起父亲的一张奖券,图个好玩,便借别人纸笔记下获奖号码。
吃完晚饭,小女儿掏出获奖号码,让父亲拿奖券。“穷人命贱,没那福气。”王老汉笑着摸口袋,突然想起奖券被自己随手丢了。在女儿逼迫下,他从墙角簸箕翻出皱皱的纸片。灯光下,小女儿捧着脏兮兮的奖券,眼里突然射出灯泡般光芒,声音像遭了雷击:“爸,一等奖!一等奖……大奖……”
王老汉一阵眩晕。他一把抢过奖券和对奖号码,眯着眼仔仔细细对,突然跌坐在藤椅上。
当晚,王老汉叫儿子用“嘟嘟卡”送他到大兴商场门口,他对小女儿手抄号码不放心。大兴商场大门紧闭,防盗门拉得紧紧的,门口只有炒粟子的小贩和纳凉的市民。父子俩瞪大眼也没找着对奖牌,败兴而归。王老汉辗转反复,一夜无眠。天刚麻麻亮,他就去敲儿子门,儿子眯缝着眼牢骚满腹:“发什么神经,人家商场没开门呢。是你的奖逃不掉,不是你的奖再忙活也没用。”便打着哈欠转身进房继续睡。王老汉就瞪着眼,抱着膝,坐在儿子家客厅耐心等。日上竿头,儿子被王老汉缠得没办法,只好起床。
父子俩进城,大兴商场开门。王老汉捧着奖券对号码
,果真一等奖,果真五万元!喜从天降,五万元可是巨奖,王老汉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想象五万元堆得老高的样子,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儿子见他发愣,不断掐他。王老汉醒过神,舌头通了电似的:“中了,中了!”攥紧奖券冲到兑奖处,高喊领奖。
“身份证。”工作人员接过奖券,目光如炬,大手一伸。
“什呢?有奖券还不够?要身份证干什么……”王老汉软磨硬泡,工作人员不为所动。
“爸,不急,大奖是板上钉钉,跑不掉。”儿子劝慰父亲。
他们便回家取身份证。王家大门上立即换了副崭新对联:举目看花花满目,出门见喜喜迎门。门口挂上串串鞭炮,噼噼啪啪的鞭炮声连绵不绝,喜气盈盈,震动全村。屁大的工夫,王老汉得大奖的消息风一样传遍屁大的村庄。
“请客呀,请客呀!”贺喜的,凑热闹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络绎不绝。王老汉家里家外挤满了人,不少人捧着鞭炮欢笑而来,鞭炮隆隆,传遍甸垛。
“请客,请客。今天晚上大家都来喝一杯!”王老汉立即跟邻居借了两千元,布置本家后生兵分几路,进城打酒买肉的,下田挑割蔬菜的,借桌凳借锅碗的,请客排座的……家里则支锅安灶,安排妇女烧水煮饭,抹锅烧菜。王老汉则统领全局,俨然是运筹帷幄的元帅。
王老汉专程邀请了洪卫和薛青,他们爽快地答应。晚上,洪卫洗了澡,骑车带薛青到甸垛村。一进村口,他们就被喜庆气氛感染,全是忙碌而欢快的人群,灯火明亮,仿佛过年一般。
晚上,沾亲带故的,非亲非故的,青壮汉子,妇孺老人,全村男女老少全部参加了王家喜庆宴席。酒桌散布在村民家,足足排了三十桌。菜不丰盛,乡里人习惯的六大碗,鱼肉加蔬菜,酒也不高档,普通大麦烧。洪卫和薛青坐在主桌,目睹了乡里人的豪爽和坦诚。女人小孩埋头吃菜,吃饱了就离开,只一个小时,桌上剩下的全是男人。男人爱喝酒,喝的哪是酒,分明是水,一碗碗往口里倒,眉头不皱。这一顿足足吃了三小时,全村男人没几个能踏实回家,有趴桌上的,有躺地下的,最后全歪歪扭扭被搀扶回家,路口巷子全是吐的鱼肉酒香,乐得全村狗儿汪汪欢叫,吃得摇头摆尾。王老汉家“小黑”吃醉了,追着马寡妇家小母狗全村乱窜。小母狗急中生智,狗急跳墙,跃过一堵矮墙,落荒而逃。“小黑”头重脚轻,跳了两跳,跌滚在地,凄然惨叫。
夜深人静,洪卫和薛青从孙大明家告辞,准备到王老汉家告别,却听到了剧烈的争吵。两人迅速进去,看到一屋子的人神情肃穆,王老汉没了下午的容光焕发,脸色僵硬,一言不发。所有的人都看见了他们,礼貌地打着招呼。王老汉从沙发上站起来让坐,洪卫和薛青坐下来,冷静望着怒气冲冲的人群。
“唉,洪主任,薛记者,不怕家丑外扬,全是大奖惹的祸!”王老汉气急败坏,回头瞪着子女,“奖金还没到手,请客就花了两千多,现在又一个个邀功请赏了。告诉你们,中奖是一个跟头跌到运气上,碰巧。奖金是天上掉的,路上捡的,纯属意外收获。生不带来,死不带走,见者有份,不要勾心斗角!”
“爸,坚决杜绝大锅饭,反对平均主义。要按劳分配,论功行赏啊。”小女儿笑容冷却,一脸严峻,“俗话说:春回大地春光好,喜到人间喜气盈。因为有了我这双准新娘的喜手,才能锦上添花喜中巨奖。五万元要记我首功,没我,巨奖怕是空中楼阁,水中之月。”
“呸,什么喜手?本末倒置,极尽狡辩。只要是手,拿到那张奖券就中大奖。”二儿子挤进来,怒目相向,“俗话说,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此次中奖,关键是我的‘嘟嘟卡’速度恰到好处,早一秒则早,晚一秒则晚。那张奖券被别人领走,谁还敢在这耀武扬威?爸,分配奖金你要为我做主!”
王老汉脸色铁青,“呼哧呼哧”喘气如拉风箱。洪卫站起来,准备劝说几句,王老汉大女儿突然冲上前来,“扑通”跪到地上,颤着下巴,呜呜哭泣,说不出话。
“大姐,起来,有话好说。”薛青艰难扶起她,脸上涨得通红。
大女儿抬头,扫视人群,双目喷火:“过去,我们王家虽然贫困,但姐弟三人一向相处融洽,从未面红耳赤,高言低语。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却经不住利益诱惑,闹得父子父女反目,兄弟姐妹成仇,实在得不偿失。一个家庭,和为贵,裂则衰;单则易折,众则难摧。如果这样,大奖不中也罢。”
满屋子鸦雀无声,弟弟妹妹低下头。王老汉满意地望着大女儿,激动地问:“闺女,你看大奖怎么处理?”
大女儿抬抬下巴,泪水簌簌而下:“刚才听了弟妹叙述,确实言之有理。不错,弟弟开车功不可没,妹妹喜手功高震主。但世界是联系的,万事万物莫不因果联系,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妹妹领取的奖券因何而来?是为爸代买东西而得,爸会无缘无故买东西?俗话说:吃水不忘挖井人。此次大奖,归根结底源于我家房屋失火!如果我家房子不失火,爸就不会买东西。如果爸不买东西,二弟高技不高,小妹喜手不喜。大奖的幸福其实是建立在我家失火的痛苦之上的呀……”
“拿你当大梁,原来是烧火棒。”弟妹听出弦外之音,插腰开骂。
王老汉跌坐在凳上,双目呆滞,脸呈猪肝色。儿子女儿战成一团,女婿媳妇斗得激烈,大人吵,小孩哭,屋里像煮沸的粥锅。热浪翻卷,酒气熏天,洪卫、薛青左劝右拉,在众人推来搡去中汗流浃背。
“滚!”王老汉突然一声怒喝。众人噤若寒蝉,安静下来,齐刷刷看他。
“畜生!不学杨柳随风摆,要学青松立山冈。比比大明兄弟,你们丢不丢人?他救人救火等钱救急,你们还有脸在这争财夺利!”王老汉抬起头,涕泪横流,“我宣布,明天领取五万元奖金,除偿还今晚的费用,全给大明整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