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天气预报说的!它今天略有降温适宜出行,我们就……听从气象局的建议吧。”江麓飞快地看了她一眼,手指被粉笔染上了白色,“咱俩真有缘分,我一来就碰见你了!”
骗人,明明是24℃——30℃大雨转晴,最好呆在室内,以防天气变化造成感冒。
祁凡没有问下去。
她连看柯南都只追着动作戏。真相如何没那么重要。
想起爸爸交给自己的任务,虽然不太情愿,江麓还是磨磨蹭蹭地开了口。
“小芳,你到底在哪里上学?”
“白鹭镇。”
“哦。”
江麓有点说不上来的低落,那可比城北还远啊,长途汽车两三个小时呢。
“我妈妈的一个同事就是白鹭镇的。听他说,你的家乡有很多的茉莉花。”
茉莉花——祁凡想起姥爷的大瓷碗,他跟一个东北厨子换的,用好多茉莉花换的。
“松鸥没有吗?”
夏天的日影昏昏沉沉,像被上班族慌张碰洒的拿铁,晃荡得整条街都甜滋滋。
“松鸥以前有,但我爸说,这几年城市规划,绿化都改种玫瑰月季了。我也不太喜欢,中看不中用!小芳,那你会在松瓯待多久呢?”
话题转得也太快了吧。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按理说挺好动的,难为他选择唠嗑这种不耗费体力的娱乐方式了。
女生觉得自己快要变成一只猫,守在冬眠的食物洞口,眯着眼睛打盹。
“过几天就要回去了。”
但显然身边的男孩子是只发春的耗子,不停地问这问那,上蹿下跳,还老用爪子抓着奶酪朝自己炫耀。
“这么快?你都不多待一下吗?去过好玩的地方吗?”
祁凡揉了揉眼睛,似乎没有那么困了。
“没关系啊,反正我下学期要转来城里上学。”
“下学期?真的吗?”
现在已经六月中旬了。
“对啊,也就一个暑假。”
“你找好学校了吗?”
怎么是“也就”呢,分明是“居然”!
“还没有,可能先去一小或者二小借读一段时间。等民工小学修好了,就去民工小学吧。”
根据偷听到的父母谈话,祁凡给自己在城里的生活描了个轮廓。
“千万不要去二小!”
江麓显得很着急,嚯的一下站起来。
“我表哥就在二小,他们每天下午放学后还有兴趣班辅导,回到家柯南都播完了。我觉得还是一小好,作业少,离你家又近。”
“可我听说二小的升学率比较高,我要是想留在城里,必须好好学习。”
“那是他们吹牛!一小的升学率从来都不比二小低!”
江麓越说越着急,抓住祁凡的胳膊又放开,莫名其妙地开始忸怩。
“而且……我在一小啊。”
向上抛硬币,正反未知。但能够决定它们归宿的,绝不是给予硬币温度的手,而是牛顿证明的地心引力。
学校A或学校B,是那一盒盒礼品与父母百般妥协地客套决定的。她其实没有选择权。
祁凡笑了笑,又是那个意味不明的笑,她把蝉放进江麓手里。
“不说这个了。你能帮我,把它放到更高一点的地方去吗?”
“我姥爷以前告诉我,蝉要在地下等待许多年才能有机会飞出来,到树上唱歌。它一定很喜欢高的地方。”
“有多高?”
“嗯……高到谁也找不着吧。”
“谁也找不着——那我怎么找着呢?”
江麓不禁窃喜起来,自己终于提出了一个比较有水平的问题。最起码,眼前这只小松鼠耷拉着下垂眼,皱起眉头想了好一会儿。
像是被困在洞口找不到适合冬眠的地方。
他当然要敞开洞口欢迎她入住啊。
“那、那就只有你知道吧。”
“不行!我一个人肯定憋得难受。既然是你提出来的,那你也得知道!”
江麓起身,也把祁凡拉起来,拽着她跑出院子。
景和路不在面子工程的考虑范围内,绿化设施不到位,既无树荫也无高楼,抬头就能看见松瓯市的标志性建筑——宏富世纪大厦。
“宏富世纪大厦的顶楼是电视台,我以前去那儿录过诗朗诵,后来拿了第二名,还去北京参加过决赛。”
这纯粹是个不重要的细节,以前妈妈在外面和同事提起,叫江麓跟别人讲讲比赛经过,他总是含含糊糊地敷衍两句。
当然今天,他也就顺便多说了……两句。
余光瞟到祁凡略带崇拜的眼神,江麓得瑟得有点找不着北。
“也不是很厉害的比赛。关键是初赛,我点儿背,抽到的序号比较靠后,要等半天。那天我爸跟着来的,他以前在电视台工作过,去楼下找熟人聊天了,我一个人在里面瞎逛,不知道怎么就钻进了一个小门。我敢说,那是我离玉皇大帝最近的一回了。”
“麓麓,走了,咱回家了。”
男生尚在夸耀自我的兴头上,享受着小芳同学的崇拜眼神,简直飞上了云霄。爸爸冷不丁地一声呼唤,却叫人狠狠摔下,半身不遂。
江父对眼前的小姑娘稍稍有些印象,和蔼地冲她摆摆手,“我儿子太闹了,希望没惹你生气。”
江麓对父亲非但不助攻反而还拆台的行为略略不满,湿漉漉的眼睛望向祁凡。
“爸爸你别瞎说,小芳和我好着呢,对吧?”
真像只小狗。
“小芳?”江父提前了解过附近居民及子女的基本情况,不禁心里为儿子默叹。
合着连人家小姑娘叫什么都没搞清楚,这情商怕是遗传的他妈。
“叔叔你们慢走,我先回家了。”
祁凡挥挥手,转身朝家里跑去。黄昏时从树间漏下的光,像从蜜罐里捞出来的蜂糖,小熊维尼吃得满嘴都是的那种。抬起头,云也浩浩荡荡地铺开,深深浅浅地紫、红、粉、黄,是颜料难以替代的柔软。巷子里传来蔬菜进锅时“唰嚓”的声音,满是世俗的烟火气。瓜果洗净后切开,香气馥郁散开在小小的庭院里,路过的某某和谁谁都无法幸免。
不会有人不喜欢傍晚时分的光景。
祁凡忘了买零食,妈妈又做了水煮牛肉,因此晚饭吃得尤其多。
妈妈一边给她添饭,一边问,今天怎么样啊,是和附近的小孩子玩了吗?怎么笑成这样?
“不是附近的小孩,是一个不属于这里的人。”
“不属于这里?那你们怎么一起玩啊?”
江麓和他爸爸,是多么多么友善的人,祁凡心下打定,这才是她所向往的江湖的样子。
小姑娘鼓着腮帮子,口齿却异常清晰。
“他现在不属于这里,我未来不属于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