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姊姊所用的锦帕相去甚远。但他道谢接过来将面上水珠擦拭干净,又返还给她。王翁爱觉得半点不对,将手帕接过来收入袖中。
两人之间光风霁月没有半点不可说的影子。
喝水盥手之后,再次向山顶而去。
王翁爱本来就是拉肚子出来的,走的时候也没让一堆侄子侄女等自己。这会找过去未免也太急匆匆了,谢安也是跟着全家出来登高的,不过他早就到了山顶,而后又下来寻找除去原来那条道路之外的路径。
王翁爱听到他这番话之后,点头表示理解。穿越前,她和同学爬山,山不是很高,但是同学却热衷于寻找不同的路径爬上山顶,全方位享受美景。
当然她自己没有这个兴致就是了。她一身懒骨头,能爬上山已经是谢天谢地,让她去寻找格外的曲径通幽处。太难为她了。
不过她也有疑问。
“郎君不怕吗?虽说秋高气爽,但是蛇虫出没呢。”这地方草木茂盛,正好是各种兽类的栖息之所。他倒是不怕。
“方才某说了,只要心存无惧,哪怕是恶鬼都不能将人如何。”
“可是……饿虎才不管呢……”王翁爱这话出口,见着那小少年楞了一下。心里头有些调戏成功的诡异感觉。
她很快将话题一转,“我对这山中不熟悉,不知道可否麻烦郎君呢?”
王翁爱对着一带是真不熟,山林在她看来长得都一个样,只晓得傻乎乎的一个劲的朝上面走。可是经历过那条挡路蛇的事情,她也不敢真的就这么直冲冲的往上爬。要是再遇上蛇什么的,她可不敢拎起棍子打。
“愿意效劳。”谢安笑道。他下摆上沾染上的清晨露水已经被日光带来热意所蒸发掉。
他走在众女前面,手中木棍熟稔的敲打着身前的草丛,使得躲藏在里头的蛇虫受惊早早离去,莫要留在原处。
王翁爱双手提着下裳,跟在他身后。木屐便于在山道间行走,若是还是穿着丝履,还不知道这会已经脏乱成如何模样。
前头行走的小少年,时不时回过头来,确认一下她是否跟得上他的速度,是否需要帮助。
一行人在山路上走走停停,过了一会见到好几辆犊车,犊车旁还守着好十几名仆从。仆从原本因为主人们已经下车到那边山顶去了,不需要他们服侍,便聚在一起赌石为乐。里头又有几名胡奴,偶尔手气好赢了,还会冒出一些叫人听不懂的胡语。
有奴仆抱臂观看,一抬头,正好望见那边的谢安一行人。谢安此时年少,才十一岁,头发任然梳成孩童总角样式,但是一望过去,也不会让人真将他当做普通小儿郎。
果然有奴仆立刻认出他,立即喊了一声,“郎君!”
原本还围聚在一起作乐的仆从们赶紧散开来,恭谨站立好。
谢安叫过一名仆从前去和父亲等人说自己将王家的一个女郎带来,好及时派人去王家那边告知消息。毕竟家中一名女郎久久不归,哪怕身边带有几名仆妇,也很叫人难以安心。
王翁爱垂下眼,伸手悄悄的将衣袖上的褶皱抚平。
在王家人派人来接之前,谢安先带她去谢家此时所在的地方。这也是该有的待客之道。
这边得知三郎爬山,结果带回一个琅琊王氏的女郎后,一家子都有些惊讶。谢裒的夫人王氏令人赶紧去迎接。
王氏虽然也姓王,但是出身太原王氏,和琅琊王氏没有什么关系,更加不能相提并论。如今虽然琅琊王氏的权势比不得当年初渡江的王马共天下,也少有家族能够与之并肩。
对于这位女郎,虽然还是一名年少女郎,但也不能慢待了。
王翁爱便是看到一名脸庞滚圆衣着得体的一名仆妇迎上来。
“郎君,女郎。女君命奴婢迎接。”那仆妇俯下身道。
奴婢们早已经打好木桩,将围帐拉好。
王氏端坐在茵席之上,她面前是一张漆曲足高案,身边一只香炉上正燃着驱赶蚊虫的香料。
不多时,那名管事仆妇带进来两名孩子,年长的那个是家中第三子,他一身素色衣裳,眉目含笑,微凉的秋风吹来,将宽大的衣袖吹得鼓涨。年幼的那个是个女孩,八、九岁的年纪,眉目清秀婉约,乌发雪肤,瞧着便知道是个美人胚子。
那个女孩,就是那位关内侯家的女郎了。
王翁爱瞧见上首位置坐着一名身着蓝色团花杂裾的妇人,妇人谈不上十分美貌,眉眼细长,唇角含笑,望着便有一番主妇气度。这便应该是谢家的主母了。
“儿拜见母亲。”谢安将双手拢在袖中拜下。
“孺子起身。”王氏笑道。
王翁爱垂下目光,眼睛并不直视上首的王氏,她只是看着王氏杂裾腰下三角尖尖的纤。
“小女王氏,冒昧前来打扰,还望女君海涵。”王翁爱双手拢在袖中抬起来,微微拜下身。
王氏在茵席上侧避开身去,表示不受王翁爱的礼,然后她跪坐在席上向王翁爱还礼。如此之后,她命仆妇将跪坐所用的茵席和凭几摆放好,请这位小女郎入座。
王翁爱连连表示自己年幼当不得如此,如此推辞再三,才入座了。
外头的那些男子名士们自然不会讲究这等礼仪,不过到底是名士嘛,要是她也跟着学了,才是坏事。
在茵席上跪坐下来,王氏问了王彬夫妇身体是否安康,得到王翁爱的回答后,她点点头,“君侯乃国家栋梁,如此真是太好了。”
王彬在苏峻之乱后被封以关内侯的爵位,虽然并不是最高的彻侯,但是足够显赫。
“多谢女君关怀。”王翁爱也正儿八经的感谢道。其实她并不太爱和那些主母说话,一来是辈分在那里,不管家世如何,对话必须是不能失了礼数。
方才对话间,王氏也在细细打量王翁爱,这名小女郎,长得十分好,答话也很是得体。尤其说话的时候,双眼含笑,淳朴可爱,叫人见了便觉得心生亲切。这一点很是难得,她也见过许多世家女郎,礼仪到位回答得体已经是基本。看多了,要是不这样反而是落了下等。不过这个小女郎这样,倒是让人很想捏捏她的脸,逗她一下。
说了话,王氏命人送上蜜水解渴。
正喝着,外头走进来几名女婢,臂弯里捧着几束采摘来的茱萸。
重阳节习俗,重九之日,采摘茱萸或是戴在发髻,或是佩带在身上,可以避难消灾。
王氏随意从婢女采摘来的越椒中抽了一支。
“女郎不必客气。”王氏让王翁爱挑选茱萸。
王翁爱抿起唇笑了笑,那名怀抱茱萸的婢女在她面前跪下来。她抬头看了一眼那边跪坐着的小少年,他正含笑看着摆放自己案前的那只瓷耳杯。
她伸出手去,婢女怀中抱着的那束茱萸已经事先清理过,不见半根杂草。她选过一支,然后拉过腰下的丝绦,将茱萸缠绕上去。
才绕上去,一名总角小童走了进来,他手边还牵着一个才刚刚蓄发的小孩子。
谢石牵着弟弟进来,先给母亲行礼,望见那边的王翁爱,眼睛噌的一下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