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书的字。”曲如意绣着荷包,笑盈盈地说。
“那张‘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明德嘴角抽搐地问。
“不是,是挂在书房的‘忍’字。”曲如意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是沐少爷送给你的。”
“阿晨送我的是一对大白鹅。”明德反驳道。
“送你大白鹅的叫蔺晨,送你‘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是尚春堂的沐少爷,他们不是同一人。”
明德抿唇咬牙,凤眸瞪向一旁的蔺晨:“阿晨,影法师什么时候可以飞升啊?”
“等来年开战!”蔺晨肯定地说,“三日后,我们的对局,你必须赢。”
“啊,我赢?阿晨你是我要留在南楚过年吗?”明德悻悻地、不悦地道,“这可难办了,我还要同夫人回家过年呢。”
“长苏又犯病了,我得去廊州。”蔺晨抿了口茶,淡淡地说,“他每一次病发都可能醒不过来,而我答应过他会送他最后一程。”
“梅宗主也许年寿难永,但他绝不会在心愿未完成前倒下。”明德轻笑道,“人的执念是万金难求的良药。”
“是啊,执念,我很佩服他。”曲如意揉着眼睛插言道,“所以能帮的忙,我一定帮。”
“夫人也佩服长苏的执念?”蔺晨放下茶盏笑问。
“不是。”曲如意苦笑摇头,眼眸含泪,“父母双亡时,兄长仍在,我与兄长抱头痛哭,视彼此为依靠;兄长在外打拼,我在家守候,即便隔了千山万水,亦是心灵相通;尔后,兄长故去,我很长一段时间,落泪无声,但至少我能借助兄长的名头将家族势力握于手中。”
“很累,却只能躲在被窝里哭,无依无靠,无论什么事情都要一个人扛,没有人倾诉……这样的日子我熬到去年。”曲如意低声抽泣,“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会想我为什么要活着。要是出门的时候,马车散架了、我坠崖了,是不是就可以解脱了。”
“有一千个死的理由,却有一万个不能死的理由。”一双有力的手从曲如意的身后将其抱住,曲如意微微颤抖的娇躯平静下来,“在最初的一段时间内,我满脑子都在想怎么办,怎么办。我扮成哥哥会露陷吗,女孩要来葵水,出门在外怎么处理啊,在家扮我的丫头会不会把我出卖,或是其他……”
“那些不断冒出的问题搅得我彻夜难眠,寝食难安。”曲如意把头靠在臂弯上,哽咽地说,“头,胀痛得厉害;心,揪成一团,甚至有段时间举箸都会打颤,害怕嘈杂与昏暗的地方,总让婢子用灯烛将卧房点成白昼。”
“求人无用,只能求佛。我把自己关在曲家佛堂,跪在佛前哭诉。”曲如意说到这,瞪向蔺晨,画风一转,“然后有位白胡子老爷爷出现了。”
“不是吧,这世道会有神灵?”明德大叫,“若真有,那……”
“他给我香囊,说是每天在香炉里放指甲盖的一点儿就可以安睡。还说,人生总有起伏,一切都会过去。”
蔺晨被曲如意投来的目光盯着浑身不自在,莫名其妙地就说了一句:“你盯着我看作甚,老神仙和我又没关系。”
“每隔一段时间老神仙就会出现,给我安神的香囊和调葵水的药丸,告诉我如何识别人心,告诉我碰到事情如何处理,细细嘱咐我宛如一位长者。嘿嘿,是他教我法子去琅琊阁摆擂台的。”曲如意噘嘴道,“我隐约猜到,老神仙和琅琊阁有关,然后见到带面具的你,你的眼睛和老神仙很像呢,我猜那人会是琅琊阁的老阁主吗?”
“哐当。”蔺晨摔了手中的茶盏,不确信地问,“这,这……他告诉你的?”
“没有,我觉得他的眼睛和你很像,后一次他出现的时候就开口问了,叔父他便承认了。”曲如意没在意已是目瞪口呆的蔺晨,轻声说,“叔父说,他的身份特殊,不便收我为义女,但曲家和琅琊阁有渊源,是故认我做侄女亦是合情合理。”
“我不记得曲家和琅琊阁有什么瓜葛。”蔺晨无力地回了句。
“婶娘的嫁衣出于曲家。”曲如意得意地说。
“这也能算”蔺晨跳脚道,“若这样算,曲家要和多少人有渊源?”
“不知道啊,堂哥可否告知我?要价嘛,叔父说啦,无论你开价多少,我都可以打白条!”
“堂哥?我的亲爹爹哟,有您这样广结善缘的吗?”蔺晨掩面哀叹。
“夫君是我挑的人,但我是在问过叔父后才认下他的。”曲如意没有理会蔺晨的哀叹,继续道,“夫君很好,在我需要的时候,在我无助的时候,他就在我身后。可是梅宗主一直都是一个人把所有的事情扛下,好累。”
“等等,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长苏的事情的?是你自己查出来的,还是?”蔺晨忙问,“后续事情处理干净了吗?可有人盯上你?”
“嘿嘿,梅宗主一直注意后宫的事情,我想这人和后宫有什么渊源呢,便故意在他面前提过了各宫娘娘的名讳。仔细观察下发现,他只有在我提到太皇太后和静嫔会有表情,虽然只是嘴角上扬、眼眸微抬的细微动作。可这两人,一是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一是宫位低下的嫔妃。我又花了点力气,嘿嘿,与这两人都有关的男子有四人,一个是皇帝,一个是靖王,还有两位分别是赤焰将领林燮和赤焰少帅林殊。”
“昔年曲家在北境谋生,得赤焰军灭除宵小、随行护航。我害怕结果,无论是什么答案,我都无法接受,故,放弃了调查。后来,我看上了夫君,用信物请来叔父为我参谋,几番衡量之下也将这事说予他听,是在他口中得到证实梅长苏即为林殊的事实。”
“……”蔺晨。
霍州,秦府
梅长苏长长舒了口气:“幸好是曲如意,换做曲家的其他人,定将我卖给悬镜司换取皇家庇佑。”
彼时,蔺晨回到了江左却没前往廊州,而是入住了霍州秦府。
在秦府南面的独立小院内,两人坐于花厅,守在茶炉旁聊着近些日子彼此的遭遇。
蔺晨睨了眼梅长苏,笑达眼底:“靖王妃,霓凰郡主,杨家妹子,曲家姑娘,云家丫头包括晏大夫的儿媳妇,皆胜过天下多数男子。”
“太奶奶,静姨,霓凰,秦般弱。明德说,能瞒得过靖王和天下,不一定能骗过她们。女人的直觉是很可怕的,且直觉变成执念,就更怕了。”
“太奶奶,静姨,霓凰,她们没见到我的尸首,定会存着小小的私心,等着我回去,等着我回去告诉他们,在北境、在梅岭究竟发生了什么。而秦般弱的执念是复国……”梅长苏手捧紫金手炉,怔怔地说。
“你的执念不比她们小。”蔺晨悻悻地说,“我亦敬佩滑族的复国执念。可谁让我先认识了你?若我先认识的是滑族的美人儿……”
丹凤眼深深地看了眼梅长苏,唉声长叹:“我怎么就认识你了呢!”
“在妙音坊左拥右抱,去红袖招的钱记在我金陵的店铺上,你说,怎么就认识我了!”梅长苏冷笑。
蔺晨嘿嘿一笑,把视线转向一旁的飞流身上,说:“当年我若不将飞流带回,今日一定后悔。”
“我从没后悔过当年的选择,哪怕知晓剿灭大渝皇属军后会面临屠杀,我仍会带领赤羽营死守北谷。只是当危机解除,我会让赤羽营化整为零,去支援、营救其他的赤焰军。”梅长苏喃语。
“横竖改变不了的结局还提他作甚?”蔺晨沉声说,“趁着天气还未冷下来,不如与我去琅琊山修身养性。”
“好!”来年春天他可以先办下一件事。
在琅琊山的山头种上一株从东瀛带回的樱花,待樱花树成活后,埋下一坛好酒。
蔺晨,待你大婚那日挖出来喝。
只是不知,我是否能等到那一日。
“喂,你在想什么呢?”蔺晨的大手在梅长苏眼前晃了晃,大声说,“赤焰案早已明了,江左盟尽在你掌控之下,赤焰昭雪指日可待,你愁什么?”
“赤焰昭雪真的指日可待吗?”梅长苏反问,“除了你,有几人能信这话?”
“很多啊。要我数给你听吗?”蔺晨脸不红气不喘地说。
“行啊,你数给我听!”梅长苏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蔺晨。
“我回金陵是迟早的事儿,于我而言只身一人是最好的选择,可周边的人岂会放我一人前往金陵?”梅长苏苦涩地笑笑,“但有些人,我可以先安排他们的去处。”
蔺晨挑眉,直截了当地说:“有半夏在,能抵上半个大夫。”
“你怎么知道我要送走半夏?”梅长问道。
“找我商量定是与我有关的人啊,除去飞流就是半夏了,莫非你要将飞流送我?好啊,飞流,你的苏哥哥要把你送给我呢!”
“不要!”飞流一听,连忙放下手中的笔扑进梅长苏的怀里,“坏人,坏。”
“咚。”烤热的桔子砸在蔺晨头上。
“大没良心,小没良心!”蔺晨揉着额头,愤恨地说,“南楚一个没心肝的,早知道不救了,一个都不救,我堂堂琅琊阁的少阁主……”
“咚。”又一只桔子砸在蔺晨的额头。“秦大师极喜欢半夏,说这孩子悟性很高,有意收入门下。我知道半夏的去处你早有安排,可是成为秦大师的门徒也是不错的选择。”
“长苏,你厌恶现在的身份吗?”蔺晨突问。
梅长苏喉间一哽,目光发散,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换成别人,他能顺口说个理由,但眼前这人他不想骗。
“我的人生无从选择,竟还要想着安排别人的人生。景琰如此、卫峥如此、聂铎如此……现在还想着安排你家药童的人生。”梅长苏自嘲地笑笑。
“长苏,你有白头发了。”蔺晨猛然地道,“天啊,还不止一根呢!”
“什么?”梅长苏忙将发冠解下,问,“在哪里?快帮我拔了,省得黎纲絮叨。”
“唔,现在还没有呢,但你再操心下去,不止早生华发,连皱纹都会长出来!”蔺晨黠笑道。
梅长苏气急,左右看了下,也没找到一件能用来砸人的东西,正想破口大骂,胸口却是一阵绞痛,强撑了片刻,终是熬不住,小声说了一句:“蔺晨,我……”
话没说完,人便向后摔去。
“喂,长苏,不带你这样的,说不过我就吓我!”蔺晨眼明手快地将梅长苏抱在,冲着正欲扑上来的飞流吩咐道,“飞流,快去把半夏叫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