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的余光瞥到晏平山黑沉的脸,梅长苏连忙捉住卫峥的手,简明扼要地嘱咐了几句就将其打发了。
“晏大夫。”梅长苏行了个半礼,赔笑道,“您受累了。”
瞧着毫无生气的人,强打精神向他说赔罪的话,纵是恼怒,也在触及那人眼角的青影时消退了。
指尖搭上梅长苏的脉门,晏平山沉默许久才道:“这次火寒毒的发作是因为之前的微恙引发的,但……”
梅长苏整个脸皱成一团,不可思议地问:“我的身板差到这个程度了?”
“怎么,宗主认为您的身壮如牛?”晏平山睨了梅长苏一眼,“要不是少庄主每日用煦阳诀为你稳定心脉,您绝不会这么快醒来。”
“我睡了很久?”梅长苏难以置信地问。
“不算久,赶上了琅琊阁放榜。”晏平山轻哼一声。
“今日十五了?”梅长苏连忙坐起,瞬时一阵目眩,遂抚着额头,急切地问,“江左盟有什么情况吗?蔺晨有传来消息吗?靖王那边是否变故?四境怎么样?老阁主、杨员外……咳咳。”
“江左盟马上要办两场喜事,蔺晨已将医书捎来,据传琅琊阁亦有喜事要办;靖王和四境如何,我不知道;老阁主出海未归,杨员外再过一个时辰便能到璧秀山庄;至于您,算上今日,您昏睡了七天整。”
“……七天?还好。”尚在他能接受的范围内。喉间干涩,说出的话沙哑难听,梅长苏舔了舔唇,笑问,“蔺晨要成亲了吗?什么时候?我……”
“喜事包括认亲吧。蔺家小子来信说,他要收飞流做义弟,入他家宗谱,您三天内不回信便算默许同意,而今日已是第三天。”晏平山幸灾乐祸地道,“至于杨府,一个时辰前杨府的管事送来拜帖,说是下午过来拜访。”
入蔺家的宗谱,与飞流来说算是很好的结局了,杨员外……
梅长苏心虚地朝晏平山看了眼,末了还是壮胆子问道:“晏大夫,您是否知道,蔺晨和少庄主还有杨员外在谋划的事情?”
“我只是江左盟的大夫,他们谋划的事情怎么可能告诉我?”晏平山笑着道,“宗主亲自去问的话,少庄主或能告之一二。”
有舅舅在,闹不出事。梅长苏自我宽慰,末了还是忍不住小声说:“晏大夫,您别气了,生气伤肝。”
晏平山朝梅长苏看了眼,叹声道:“宗主还记得是怎么晕过去吗?”
梅长苏想了想,点头道:“除夕那天,我跟你们吃了守岁的饺子,然后分了岁钱。子时,甄平领人在院内燃放爆竹,素玄去端热水,我独自回屋,准备泡过脚后就寝……可是,刚走到房内就天旋地转,后面的事情就不知道了。可除夕的下午,您给我切过脉,说是脉象尚可。”
晏平山胡子抖了抖,无力地道:“嗯,那天下午切脉后我不曾离你半步……”
浓眉皱成一团,像是要从梅长苏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宗主您在晕倒前,是否感到身体有异?”
梅长苏犹豫了一下:“其他的没什么,只是觉得……年菜。”
“年菜?宗主觉得年菜有何问题?”晏平山不解地问,“所有菜的原料都是璧秀山庄送来的,但都是我等自行切配加工的……”
“我知道啊。”梅长苏低语道,“虽然是分食,但都是一个锅里烧出来的。我……其实不止是那天,这阵子我总觉得吃什么都有药味,特别是肉菜。也许我喝药喝多了,尝什么菜都有药味吧。”
晏平山思忖了一下,行至玄关处,招来一影卫,低声嘱咐了几句,沉着脸走了回来,道:“宗主,是我忽略了,璧秀山庄送来的酒都是药酒,原以为做菜的料酒会另外送的,不曾想……”
不多时,在影卫取来的酒坛里晏平山验出了若干药物,这几味药的药性与梅长苏平日的用药功效相抵,要追究起责任来,甄平和晏平山及影卫都脱不了干系。梅长苏见状忙道:“这事儿我也有责任,身觉不适也没和您说,您就别苛责其他人了。”
“宗主,您什么时候能为自己多想想?”晏平山重叹一声,“行吧,这事儿我也有过,我会调整用药,但蔺家小子那边,你仍需知会一声。”
“好。”
两人说了小半天的话,随明德出去的甄平却不见回来,甚至被梅长苏打发去煮赤豆羹的卫峥也不见回来,梅长苏的内心又开始忐忑,倒不是担心有意外情况发生,而是担心杨员外从他们口中套出话去。
闷头想着心思,一双厚实而温暖的手抚上他的额头,对上晏平山关切的眼神,梅长苏低声道:“我不是,我……”
“为什么不能把身上的担子放一放?哪怕让身旁的人分担一些亦是好的。”晏平山无奈地道。
“晏大夫,我已经把江左盟的事情全盘交给陈坤了,赤焰的事情我必须亲力亲为啊。”梅长苏低声说,“我知道交给甄平、黎纲他们去操办,他们亦会尽心尽力。可我不想让他们牵涉太多,有些事情我一个人背负就可以了。”
“蔺家小子都劝不了你,我能说什么?”晏平山自嘲地笑笑。
梅长苏争辩道:“我为上位者,分担的职责自然该多些。晏大夫,您帮帮我,我不想……”
“你不愿与杨员外相见,杨员外又何尝想见你?”晏平山冷哼一声,悻悻地道,“他真想见你又如何避得了?”
“我……”
“杨员外为什么而来,宗主是真不知还是假装不知?”晏平山用炭炉上的滚水给梅长苏调了碗芝麻糊。
“琅琊阁不问江湖事,明德的为人杨员外不放心。”梅长苏闷声说。
“噗嗤。”晏平山笑出声来,“宗主,好在您认识蔺家小子比少庄主早,不然您被他们卖了、还喜滋滋地替蔺家小子数钱呢。”
梅长苏摇了摇头,轻声说:“于蔺晨,他借我行走江湖的契机,收几家铺子,安插琅琊阁的眼线;于少庄主,借我之手,收付璧秀山庄的产业;于我,借助琅琊阁和璧秀山庄的人脉和信息查几件事,安插几个人。我们三人互惠互利,无不妥之处,所以少庄主有所图谋也是应该的。”
晏平山不可思议地望向梅长苏:“无不妥之处?”
“嗯。不给点儿恩惠,他们凭什么帮我?”似乎有红梅的余香绕在鼻尖,从金陵寻到北境的嫂嫂教会他的第一件事就是用银两安抚人心,然后他慢慢明白,能用金钱解决的事情都不是问题。
察觉到晏平山的疑惑,梅长苏淡笑道:“收集与赤焰有关的信息,买几家铺子安置故人之后,这些事情靠我一个人是没办法做到的。如有琅琊阁和璧秀山庄帮衬,我能轻松很多。”
语毕,梅长苏把视线转向玄关:舅舅既然来了,安置木林海等人的事情已经了了吧。
“晏大夫。”梅长苏咬着唇,轻声说,“我知道有点勉强,但我还是想将大梁的国土走上一遍。”
“可以啊。”晏平山笑眯眯地说,“按照您目前的身板,用五年的时间可将大梁的疆土走上一遍。”
“五年?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梅长苏低头想了想,叹声道,“可将江左十四州剔除。”
“江左占去大梁疆土的三分之一,余下的路宗主需三年的时间走完。”
梅长苏颔首:“不用三年的时间。跟在誉王后面跑几个地方,蔺晨与杨员外选的地方,加几个我想去的地方便是了。”
“把每件事做到算无遗策很累吧?”不知是该夸人还是该骂人的晏平山重叹一声说。
“还好。”梅长苏淡笑,“不算累。”
晏平山嘴角微微抽动,终把苛责的话咽了回去。
查明病因,梅长苏的病状很快稳定下来。正月十五琅琊榜放榜,梅长苏在放榜前就收到消息,知道了今年琅琊榜单的变化。
美人榜上的玉槿因下落不明而下榜;高手榜上的欧阳陌因疯癫而下榜;公子榜上的曲吉祥因“病故”而下榜。
明德的做事风格说一不二,所以当明德来找他“商量”后续事情时,梅长苏将无法接受的事情剔除,剩下的诸事全盘脱手。
正月十五一过,明德与卫峥便轻骑减从直奔南楚,而梅长苏则带着半夏向誉王巡视的路线赶去,甄平、晏平山以落后一日的脚程跟在梅长苏身后。
琅琊山
正月十五,琅琊阁来了不速之客,收到消息的蔺晨亲赴迎宾阁,盯着来人看了老半天,躬身一礼,将人客客气气地迎至后山暖阁。
“老人家,您是路过,访友,还是回家啊?”蔺晨皮笑肉不笑地问。
发髻皆白、身着道士服、颇有道骨仙风模样的老人,用眼角扫了蔺晨一眼,手持拂尘直接往蔺晨肩头招呼了上去:
“跪下。”
蔺晨嘟哝一句,依言跪下。
“现琅琊阁由你执事?”老者问。
“是!”蔺晨匍匐在地,恭敬地回道。
“琅琊阁的铁规是什么?”老者问。
蔺晨沉声说:“不涉诸国朝纲更替,不涉江湖各派争锋。”
“琅琊阁为红尘看客,行走江湖只为排榜。”老者重叹,“这些你和你父亲做到了吗?”
“做到了。”蔺晨挺直上身,理直气壮地说。
“梅长苏怎么回事?”老者懒得多话,挑明了话题,“或者叫他林殊?”
蔺晨翻了翻白眼,硬着头皮道:“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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