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还是我去煮汤药吧。”蔺晨一走,聂铎收拾起屋子,见梅长苏把视线集中在那孩子身上,不由地说道,“沐公子忙了一宿,您……”
“不把他拴在眼皮底下,溜了怎么办?”梅长苏半真半假地说,也就在这一刻,梅长苏看清了那孩子的容貌。
昏睡中的孩子紧咬牙关,像是在忍耐什么。白净秀气的小脸上是与他年岁不符的肃然。
“在想什么?”蔺晨端着两碗汤药走了进来,把其中一碗递给梅长苏,笑着问。
“没什么。”梅长苏接过碗、随意地回了句,用手腕晃着碗,准备喝下安神汤后、就去休息。
“等一等。”蔺晨轻声,“这小鬼似乎喜欢抢你手上的吃食。你把画不成准备好,我解开他的穴道,你看看他的武功路数,我们试试他的底。”
“好。”梅长苏摸出画不成,认真地道,“他还是个孩子,你下手轻点。”
“长苏,这小鬼是杀手,你咋不记挂我的安危。”蔺晨不高兴地嚷道。
“你要是制不住他,怎么将他带回来?且这是安神汤,纵然这孩子有天大的本事,只要喝上一口就撑不过一刻。”
“你手上的安神汤我搁了蜜。”蔺晨黠笑道。
后续的发展如蔺晨所料,那孩子夺过汤碗把安神汤喝的一滴不剩,待他要去抢另一碗时,蔺晨出手了。
一招一式,梅长苏看得出蔺晨很认真,虽然没有持剑,但蔺晨拿了扇。那孩子攻势凌厉,出招只攻他人要害,但却没有一招来护身。或是为了诱出那孩子更多的招式,蔺晨收了扇子,换以银针来试探,那孩子的额头、眼角、鼻尖和身体各处大穴,被蔺晨逐一用银针点过。孩子武功很不错,只是缺乏经验、缺乏实战,梅长苏甚至觉得这孩子与聂铎、戈盛交手也能撑百招以上。突然,梅长苏瞪大了眼睛,那孩子使出的一招,竟是蔺晨刚刚使过的,虽然只有三分像,但那孩子的确在模仿蔺晨的招式。只不过,蔺晨的招式只想拿住孩子的肩头,而那孩子眼眸中闪过的毒辣告诉梅长苏,如果蔺晨失手,这孩子会捏碎蔺晨的肩。
蔺晨的银针又一次指向了他的鼻尖,他当即展手为爪,那姿势竟是想取蔺晨的双目,然,安神汤的药效已起,那孩子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梅长苏皱了皱眉,给一旁的聂铎使了个眼色,聂铎了然,将孩子抱到床榻上。
三刻,是梅长苏预想的三倍。
梅长苏将虚脱倒地的蔺晨拉起,倒了杯水,道:“正如你所说,这不是中原的武功。”
“嗯。”蔺晨点点头,咬牙道,“金双,你骑马赶上我爹爹他们,把这里的情况和他们说一下,一定把这小鬼的功夫和老爹他们说清楚。”
“是。”知晓其中的厉害关系,聂铎行下一礼后,匆匆离去。
“要是这孩子再大上两三岁,我便能想当然地认为这是从大梁渔村掳去的孩子,问问戈盛这是不是他的弟弟。”梅长苏展开被褥,轻声说。
蔺晨淡淡地道:“这小鬼饥一顿饱一顿的,比同龄人矮,亦是合情合理。”
“那……如何判定他的年纪呢?”东瀛没有床榻,在地上铺了厚实的被褥便是“床”。
“我爹应该有办法吧。不说了,困,睡了。”语毕,蔺晨拉开被褥钻了进去,不忘扣住孩子的手腕。
“等起来后,先给孩子想个名字吧。”安神药起了作用,梅长苏也有了困意,他也伸出手握住孩子的另一只手,迷迷糊糊地道。
“好!”
“蔺晨,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总觉得什么地方有诡异,却说不出是什么的梅长苏强打着精神问。
“我也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不过我没感到有杀气。不想了,睡醒了再说。”
“嗯。”有蔺晨在,梅长苏一向安心,于是他放任自己陷入黑暗。
待梅长苏醒来,蔺晨和那孩子都不见了。听到院子里的打斗声,梅长苏捏着画不成小跑而来,眼前的景象几乎是昨夜的翻版,不同的是那孩子身上多了件不怎么合身的衣服。或因休息了半宿、养足了精神,两人的招式比昨日的更为凌厉。
梅长苏看了看,确定蔺晨能控制住局面,便折返客房取来酥饼。果然,那孩子一见到酥饼就丢下蔺晨,直直地向他飞来。
“我想带上他……”梅长苏轻叹一声,“可是,我连自己都没法顾全。”
“我带回琅琊山!”蔺晨站在梅长苏身边沉声道,“理由嘛,我对他身上的毒有兴趣。”
“毒?”梅长苏皱眉问,“很麻烦?”
蔺晨挠了挠头,悻悻地说:“你是榜首,小鬼是榜眼……”
意思是这孩子身上的毒仅次于火寒毒?
“飞流。”梅长苏瞪了蔺晨一眼,“层峦耸翠,上出重霄;飞阁流丹,下临无地。飞流!”
“啥!”蔺晨愣了愣,“飞流?”
“他叫飞流!”梅长苏把视线投向拿着水袋喝水的孩子,悠然自得地道。
“喂喂喂,小鬼是我捡回来的,凭什么你给取名字啊?”蔺晨大声抗议。
“别闹了,快想个办法让飞流跟我们走。”梅长苏给了蔺晨一手肘,轻声道,“你不能每次都用武力,这样他会怕你的。”
“这样也不错,你扮白脸、我扮黑脸。”蔺晨说着挥出一根长绳,把刚想离开的飞流套住。
“你做什么?快松手!”梅长苏急红了眼,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蔺晨将飞流捆成粽子。
“在他不能分清敌我之前,只能这么做。”蔺晨冷声道。
“那,那由我带在身边好不好?等回到大梁,你再带回琅琊山去。”梅长苏斟酌了一下,小声道。
“所以要捆起来啊。”蔺晨把绳子的一端递到梅长苏手里,笑容可掬地道,“来吧,由你牵着。”
梅长苏拉着绳子的一端,闭目无言。他很想把绳子解开,但他知道蔺晨说的在理,在不知道飞流会做出什么事儿的情况下,这种方式对所有人都好。
但是……他想让飞流知道这个世上还有温暖。
“没事的,飞流。”梅长苏不顾那孩子凌厉的眼神,把飞流揽入怀中,轻声道,“晨哥哥是个好人。等飞流学会控制自己、不伤害身边的人,就不用被绑着了。”
梅长苏极有耐心地说着,一遍又一遍地安抚着,他不知道怀里的孩子能不能听懂,只是一遍遍地说着,直到那孩子僵直的身子放松下来。他告诉飞流他的名字,告诉飞流蔺晨的名字,告诉飞流他们不会伤害他,不会让他再忍受饥饿与寒冷……
马车行了很久突然停下,梅长苏正要问是不是到了借宿的地方,就听蔺晨说:“长苏,你下来看看。”
“好。”梅长苏不明所以,但还是应了一声,想着飞流留在马车上会害怕,便寻了件毯子披在他身上、盖住绳索,然后牵着他的手、下了马车。
目所能及的地方,有一人卧在地上,一群乌鸦低空盘旋,“呜呜”地叫着。
“跟着我。”蔺晨压低声音道,“为防有诈,把画不成拿好。”
“嗯。”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子,只有十八九岁的模样,双目圆睁、面容泛青,嘴角边有已干涸的黑红色血渍,旁边地上有块啃了一半的酥饼。
“啊!”梅长苏一个没抓紧,飞流挣脱了他的手,跑到那男子身旁,试图用尚能活动的手捡拾地上那半块酥饼。
“啪!”一记闷声敲上飞流的手背,“啪”又是一下,没等飞流有所回应,他的手上多了三条红印。
与昨日不同,蔺晨这回没有留情,梅长苏也没试图阻拦,站立一旁“冷漠”地看着蔺晨拿着扇子,在飞流手上敲了一下又一下。
蔺晨一连打了十几下方才罢手,拧着飞流的耳朵,将他拖到尸首旁,指了指酥饼又指了指地上的尸首。
飞流茫然地看着这一切,看看酥饼、看看地上、又看看蔺晨,眼神里只有空洞。
蔺晨叹声气,飞出一脚将酥饼踢出很远,飞流这才有了动作,他快、蔺晨比他更快,在他刚拔脚的同时,一枚银针扎在了他的肩头。察觉到没法动弹,秀气的小脸拧成一团。
“飞流,你要记住,掉在地上的东西不能吃。”梅长苏连忙拉住飞流的手,安慰道,“你饿的话,苏哥哥会拿更好吃的东西给你。蔺晨,他能吃核桃糕吗?”
“能。”蔺晨应了一句,蹲下身子,用随身匕首划开男子的衣衫,熟悉的图案跃入眼中,梅长苏亦冷下了脸。
相同的部位,飞流亦有相同的图案。
蔺晨背着梅长苏轻声道:“比起印记,我更担心飞流为什么不哭。”
“……”梅长苏。
“哭是人最基本的能力,如果一个人连哭都不会,那……”
“先,先想想这里怎么办吧。”梅长苏轻叹,把手握得更紧。
“你说咋办就咋办。”蔺晨双手一摊,无所谓地道。
“看看他身上有没有伤,然后……”梅长苏眉头微拧,淡淡地道,“走人。”
“走人?”蔺晨眨了眨眼睛,狐疑地问,“看完走人?”
“此地是东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快点,验完尸首后马上走人。”梅长苏沉声说。
“行,你站远点!”蔺晨抽出软剑随意挥了挥,白光划过,尸体上的衣衫已尽被破开。
两人怔了怔,那衣衫之下的躯体竟也是瘦骨嶙峋。
“除了抢夺和杀戮,这些人不会有第三种生存技能了吧。”蔺晨舞了几下剑,将刚爆出嫩芽的树枝打落一地,将尸首掩盖起来,“估计不是第一次夺食了,村民愤恨之余在酥饼上下了毒。”
梅长苏没有说话,又看了尸首一眼后,牵起飞流的手,向马车走去,并暗暗下了决心,不管飞流是否为大梁子民,他一定要护飞流周全。
寻着蔺如风留下的暗记,他们用了三日追上了蔺如风和戈盛。而素天枢、杨仲铭等人则由向导带着、按原定的路线继续东瀛之行。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情义固然无价,但商人逐利,若因私人感情毁了声誉,不仅会影响到药王谷和杨家的声望,也会影响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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