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如期而至,船在风雨中晃动得厉害,聂铎和戈盛不得不把更多的精力放在调整船舶的体位上,而梅长苏也让人撤了炭火,揣着怀炉与蔺晨下棋。
盲棋。
下明棋仅能和晏大夫打成平手的梅长苏,下起盲棋来足以让蔺晨认真以待。五局战罢一胜一负三和,让梅长苏争回了琅琊榜首的脸面,梅长苏喜滋滋地道:“我赢了二目、你赢了一目半,所以是我胜了。”
蔺晨抿了一口茶,笑问:“有这种算法?”
“有啊。”梅长苏点点头,“我的地盘我说了算。”
蔺晨笑了笑,拱手作揖:“行,就当是你赢了。”
“彩头呢?”梅长苏不失时机地追问。
“说吧,想要什么?”蔺晨好脾气地道。
“我想听你小时候的故事!”迎上蔺晨促狭的眼眸,梅长苏并不避闪,“我的过往故事你知道,你的过往我无从所知,这不公平!”
“你把云姨接到浔阳别苑住了十来天,故事听的还少吗?”蔺晨好笑地问。
“我想听的是过往,不是故事。”梅长苏叹声道,“无论那是一段什么样的岁月,终究是过去了。过去我没办法改变,但将来……”
“什么事都往身上背,不累吗?”蔺晨不屑地说。
“累啊,所以才想听听你的过往人生有多悲催。”梅长苏半真半假道。
“瞎扯,我小时候比你幸福一百倍。”
“我小时候是孩子王,一群孩子以为我首。你小时候的玩伴只有小猫小狗、小兔小龟,哦,还有鸽子……”
“谁说的,我小时候……”蔺晨欲拍案而起,话说了一半却皱起眉,继而抵着额头,陷入了沉思。
梅长苏见状,握住了蔺晨的手。船体更加晃动,茶壶等易碎物件均已收起。
蔺晨抬首,淡淡地说:“我小时候在外婆家,曾认识一个美人哥哥……”
“他很漂亮,但居无定所。不知道为什么,城里的乞丐都敢对他扔石块,可我知道,他不是坏人,因为只有他……”
蔺晨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犹豫了很久才小声道:“我把荀珍伯伯给我的护心丹拿去分给小伙伴,当糖丸分……”
梅长苏深邃的眸子充满笑意。
“街坊的小伙伴,不知谁起的头,说我给他们的是泥巴丸子、是□□,然后街头的小乞丐由老乞丐带着去衙门告状,说我给的是□□,他们吃了肚子疼,只有他跑来说这个是补身体的,吃了身体暖暖的。”
“他是外来的乞儿,不招人待见,官老爷自然不会信他的话,但我外婆家亦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官老爷也不敢轻慢,唤来几家药堂的大夫共同验证,其结果当然是打脸了……谁会相信江湖上千金难求的护心丹,一个小娃娃手上有一整瓶,还随便拿出去分给别人。”
“哼,他们不要,有人要啊,我把剩下的二十丸护心丹,都给了美人哥哥。”
“我很开心,至少有一人完全信任我,且为我挺身而出。”
“没过几天美人哥哥跑来告诉我,他要去其他地方了。临走时他给我一只铜铃铛,而我则把自小戴在身上的如意玉佩送给了他,还对他说‘君乘车,我戴笠,他日相逢下车揖。君担簦,我跨马,他日相逢为君下。’”
“明德?”梅长苏脱口而出,“你的那位故人不会是明德吧?”
“不可能。美人哥哥是丹凤眼,不是桃花眸,且他的鼻梁没有明德高。”蔺晨嚷道。
“如果他就是你认识的美人哥哥,你会认吗?”明德也和他聊过过往,如果给他丹药的是蔺前辈,那么眼眸和鼻梁的改变也是在情理之中了。
蔺晨没有马上给出答案,缄默半刻后,淡淡地道:“会。虽然我不会告诉他我的身份,给予他安稳余生还是办得到的。”
梅长苏同情地拍了拍蔺晨的肩膀:“他的余生不可能安稳。”
蔺晨轻叹一声:“家变的时候,铜铃铛不知了去向。”
“苏少爷,沐公子。”正当两人的对话陷入僵局,杨仲铭的婢女饴若过来敲门,“那女子……似乎醒了。”
“似乎醒了?”梅长苏轻声问。
“她睫毛在动,眼未睁开,手指微动,胸口有起伏,可是……”饴若细语细声地描述。
梅长苏和蔺晨对视一眼,向安置女子的舱房走去。
蔺晨抽出一枚银针,悬于女子眼眸之上,女子眼眸未动,睫毛也未有抖动。
蔺晨皱了皱眉,搭上了女子的手腕,若有所思。而后他俯身将女子细细打量了一番,这才比了个手势,示意梅长苏和饴若跟他离开。
“你去弄点蜂蜜水,涂在她唇上。”蔺晨吩咐饴若,“这个核桃挂件给你,若她对你不利,就把核桃弄破,屏住呼吸。
“这是?”饴若好奇地捏着核桃,惊呼道,“这核桃的皮好薄。”
“嗯,她若偷袭你,把核桃捏碎便能脱身了。”蔺晨轻笑道。
“谢过沐公子!”饴若将核桃挂在了腰间,行礼告退、转身离开。
“重色亲友!”梅长苏低声骂道。
“剩下一麻袋都归你,行了吧!”蔺晨笑眯眯地说。
梅长苏决然地摇头:“你自己留着吧。”
“不是吧,这么好的东西不要?”梅长苏难得神情凝重,让蔺晨不明所以,他轻声解释道,“这次去东瀛,前路茫茫……”
“我认识的蔺晨不会做害人的玩意!”梅长苏傲然地道。
那是救你命的玩意……
蔺晨叹了一声,最终还是把这句话咽回了肚子:“嗯,你说的在理,但我已然做完,你说怎么办吧?”
“这样吧,一两银子卖我,与黑帮的交战上或能用上。”梅长苏揉着手指道。
“用于防守有违药道,用于对战……”蔺晨被梅长苏的双重标准弄得哭笑不得。
“黑帮攻击船队时卑劣的手段用得还少吗?对他们不用讲仁义。”梅长苏悻悻地说。
“你呀!”蔺晨睨了梅长苏一眼,无奈地道,“撇开谋算不说,这几年嘴皮子是练出来了。”
“我还练了针线活,你要不要试试?”原本是玩笑,未料想蔺晨听到这一句话后脸色骤变。
“怎么了?”梅长苏低声问。
“这个女的眼睛被缝起来了。”蔺晨悄声说。
梅长苏一颤,愕然抬首:“眼睛被缝起来了?”
“嗯,她眼睑上有针眼,已融为一体,她醒着,可我拿银针在她眼眸上方试过,你看到了,她并无反应,这就说明……”
“不是装的?”梅长苏心怀侥幸地问。
“人的本能是装不出来的。无论一个人多强大,都没办法通过憋气自杀。当异物接近眼睛时,人会做出本能的反应……”
蔺晨伸手一挥,梅长苏下意识地闭上了眼。虽然他知道蔺晨不会做伤害他的事情,虽然他告诉自己不要把眼睛闭上,但他的眸子还是在蔺晨的衣袂即将划过眼前时合上了。
“闭上眼睛也是一样的吗?”梅长苏揉着手指,问。
“除非熟睡或是无法感光的瞎子,否则……”蔺晨示意梅长苏合眼,然后伸手在梅长苏的眼前晃了晃。
正当梅长苏想说可以做到不动声色时,他皱了眉,然后缓缓地睁开眼,一枚银针停在他眼前半寸的地方。
蔺晨收了针,面色黑沉,他不是怜香惜玉的主儿,但今日所见已超出了他能容忍的范围,而一旁梅长苏的脸色更是铁青一片。
一个大浪打来,船体颠簸,梅长苏差点跌倒,蔺晨伸手扶了一把:“小心。”
“那姑娘身体状况还好吗?”梅长苏叹声问。
“不太好,有滑胎迹象。我行了针,但情况没有好转。”
“能喂她养生丸或护心丹吗?”
“用了你的药,孩子就保不住了。等风雨小些,让老爹和素师叔过来看看,他们或许有办法。”蔺晨轻哼一声,“不许说我医术不济,此行没有准备保胎药,我这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梅长苏失笑一声:“这里既无你用武之地,不如陪我去看看那名男子?”
“好。”蔺晨伸出手,梅长苏也不客气,伸手拉住。在飓风中摇摆的船上站立已是他的极限,如今的他不会冒着跌倒的风险独自行走。
醇厚的内力又一次渡入梅长苏的体内,恍然间梅长苏想起了他在拔毒后重新学走路的情景,这份温暖足以让他记一辈子。
如果……
蔺晨认识的那个美人哥哥是月影,那么凭着这份温暖,如今的明德看在蔺晨的份上“帮”他一把亦在情在理。
因此行有攻□□帮的打算,故在几艘主船上布置了机关和暗舱,那人被聂铎劈晕后,就被关到了暗舱里。
梅长苏皱眉问:“他开口说话了吗?”
“没有。”守在门前的舵手名叫胡三,与戈盛一样是渔夫出身,“少爷,您要小心,这人不简单。”
“知道了,你在门外候着。”梅长苏说着推开舱门,蔺晨手中的蜡烛给这间黑暗的舱房带来了一丝光明。
舱内无任何摆设、也无任何杂物,男子上身□□,刀 伤、枪伤、鞭伤……
这人……梅长苏皱起眉头,一只手拢在衣袖里慢慢地搓着。
蔺晨也皱起了眉头,他是黑帮的帮众吗?海贼而已,为何……
一边想着,他将手中的蜡烛递给了梅长苏,自己举步向前,朗声道:“把手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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