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自己要听的实话,何必怼我?”蔺晨笑了笑,脚下步伐一变,截住梅长苏的去路,以扇柄支起梅长苏的下颚,戏谑道,“一开始的时候,我确实是看在杨员外的面上帮你。”
“现在呢?你现在帮我,是看在杨员外的面上,还是想和我狼狈为奸?”不知为何梅长苏有些紧张,这直接导致他没办法问出后一个问题:对于现在的我,你是否有信心?
“现在帮你嘛,既不是看在杨员外面上,也不是想和你狼狈为奸,而是……你是长苏。”蔺晨又笑了,桃花眸子都盛满笑意。
因为你是长苏才帮你,因为你是长苏才会说陪你走到最后。
读出笑意下蔺晨未说出的话,梅长苏湿了眸子。
“我对你有没有信心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对自己有信心吗?你的机会只有一次。”蔺晨拍了拍梅长苏,傲然地道,“别砸我琅琊阁的招牌!”
若成,一笔千秋;
若败……
梅长苏看了看蔺晨,眯起眼睛,漠然地道:“你比我高一指,要砸也是先砸中你。”
蔺晨一呆,小半天才明白梅长苏说的话,想了想,道:“你能认清我比你高一指的事实,真是奇迹啊。”
“运气好而已。”梅长苏不屑地道,“要不是我受伤,错过了长高的最好年岁,定比你高三指。”
蔺晨又是一呆,他和梅长苏唇枪舌剑交锋过数次,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机会、用梅长苏给出的“破绽”笑他一回,却……
他当然也能说些其他的话把局面扳回来,但抓人痛楚和落井下石不是他的作风,且……
触及梅长苏的黠笑,蔺晨败下阵来,嚷道:“算了,算了,谁让我比你年长呢。”
梅长苏毫不掩饰地得意一笑。
这家伙不值得我生气!
蔺晨默念三遍,最终在叹声中将怀中的纸包塞入梅长苏怀中:“枣糕你先吃着,我去把戈盛叫进来,有什么要问的要吩咐的一并做了,我去处理点事情。”
捏着带着体温的枣糕,梅长苏的视线投向了案头上蔺晨未收起的纸笺:“那些,我能看吗?”
蔺晨神色一凝,这几年来他和梅长苏培养出的默契便是:不想让对方知晓的事情,绝不会在对方面前把事情说开。他把阁内送来的纸笺放在案头未收起,摆明了就是让梅长苏看。
为什么梅长苏要多此一举地问上一句?
他想做什么?
此刻梅长苏亦暗自懊悔贸然说出的话,他不敢问第二句,只能装作无事般把视线锁在案头的纸笺上。
傻瓜!
询问是否能看为假,询问是否能插手才是真!
自己的事情都忙不过来,还想着要帮人。
蔺晨暗骂一句,悻悻地道:“那些东西吗?我看完了。”
语毕,一脸无辜地看向梅长苏。
不愧是蔺少阁主,一句话就把问题丢回来。
梅长苏瞪了蔺晨一眼,淡然地道:“行吧,你走吧,这些东西我会替你处理掉。”
“替我处理掉?你打算怎么处理?”蔺晨好笑地问。
“烧了!”梅长苏淡定地道,“不留后患!”
蔺晨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下,一箭步冲到案头前,将纸笺全数拢在一起,迅速折返到梅长苏跟前,扬着手道:“长苏,你猜我现在想做什么?”
梅长苏盯着蔺晨手上的纸笺,心头也是一紧,想过数种可能,但没有一种可能有十成的把握。
蔺晨没有催,脸上的笑容依旧没有流露出些许情绪。
“我只能确定,你不会将这些纸笺丢入炭炉或茶炉。”梅长苏诚恳地道。
“你这么认为?”
“你说过给我看的,我没看完前,你不会处理掉。”
“拿着路上看。”蔺晨把纸笺塞入梅长苏的怀里,脚下步伐微变,从床榻上捞起打盹的阿虎,兴冲冲地道,“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越紧张越闹腾,看来蔺少阁主的问题很大呢。
纵使这样,充当马夫的蔺少阁主还是将车驾得很稳。半个时辰后,到了地儿,梅长苏略有闪神,他记得这家铺子,上次来浔阳时,带着季布、茯苓和清儿在这里喝过羊肉汤、吃过夹肉馍。
没错,这是一家羊肉馆。
这也是蔺晨的铺子?不可能吧。
梅长苏不确定地看向蔺晨。
“咦,这是什么表情?”扳回一局的蔺晨偷笑道,“你不会以为这是琅琊阁的铺子吧?”
“原来你是要请我吃羊肉啊。可惜了,沐公子请客,我该多叫上几个人的。”春节里仍坚持营业的铺子人气不会差,梅长苏望了望几近满座的大堂,惋惜道,“我能申请两斤羊肉和一斤羊杂给戈盛他们吗?”
“我让店家烤了一只全羊,会留个羊腿给你做人情!掌柜,封老板他们来了吗?”
“呦,您是沐少爷吧?封老板他们早来了。小二,领沐公子去南苑。”
“不用了,我认得路,先送两碗羊肉汤和两份肉夹馍来。”
“你不是一直想帮我吗?稍后不用给我面子,该说什么就说什么!”蔺晨低声道,“灭灭他们的气焰。”
梅长苏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跟在蔺晨身后。这间羊肉馆占地不小,除去大堂,在二楼有雅室,在后院有三座独立小院,而诸多商行的年会都会选择类似这样的地方举办。他虽不曾亲临,但黎纲和甄平去过多次。
果不然,进了丁香小院,就见院内站着七个人,三三两两地相互交谈着,见到蔺晨正欲上前招呼,却因他身后跟着的人而止步不前。
“这是我朋友,苏哲,我请他来把关!”蔺晨淡然地介绍一句。
“少爷,这事不可张扬,您怎么……”一个留在山羊胡子的中年人,皱眉道。
蔺晨冷声一笑,寒光扫过院内众人,一语不言、信步走向厢房,一时间院内鸦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在相互交换了眼神后,硬着头皮跟在了梅长苏的身后。
屋内几张案头拼起来的长桌上摆放着画卷、书轴,四周的木架上则摆满古玩、玉件,地上更是离谱,一字排开是三副相同的玉质棋具,一字摆开又是相同的四只瓷瓶,再来一排竟是大小一样的六只玉蟾……
“先看画卷!”蔺晨努嘴指着案头摆放的画卷。
“呦,柏云居士的《山水云间》。”梅长苏随手将一幅画卷打开,带着几分戏谑道,“多少银子啊?价格合适的话,我要了。”
“再看这张。”蔺晨把手上的一幅画卷递给梅长苏。
“嗯?”梅长苏微怔,在蔺晨的暗示下极其配合地露出诧异表情,“咦,一模一样呢,也是柏云居士的《山水云间》?”
“喏,这里还有一幅。”蔺晨悻悻地将另一幅画卷展开。
“这便是你所说的用揭画所制的假画?”指腹拂过画卷,梅长苏问。
“可不是吗?”还是那个山羊胡子,怒声道:“要不是手法高明,我们怎么可能中招!”
“不对!”梅长苏摇头,冷眸扫过众人,“你们扯谎了。”
“愣小子……你从哪儿来的,爷我玩这一行当的时候,你还没有……”山羊胡子才说了半句就没了声音,他瞪大眼睛、震愕地望向蔺晨。
“长苏,你觉得哪里不对?”蔺晨将长生果中的另一颗花生丢进了嘴里。
“纸!若不是这纸张用的是老纸,我想在座的各位不会轻易上当。”梅长苏摩挲着画卷,淡淡地道,“这纸张当今存世不会太多,仅有的存量应该是由各家老字号的书画铺子传下来的。”
“你们中,谁有这样的纸张?”虽说对库存数难以掌控,但下座众人所属的铺子中,有几家存有这样的纸张蔺晨还是知道的,只是……
“少爷,我这里有。”
“少爷,我这里有。”
七人中有两人站了出来,并各自报了库存数。
梅长苏暗暗点头,把视线投向了山羊胡子。
果不其然,蔺晨以一颗花生解了山羊胡子的哑穴,并冷声问道:“封老板,我去年年中在你家铺子里盘点时,记得你铺中尚有百张‘老纸’。怎么,半年的功夫全数用尽了?”
“少爷,梅雨时铺子漏雨,这些老纸……我做了报损,您已经批了。”封老板身子矮了半截,但说话却毫不含糊,“按着您的吩咐,那些浸过水的纸张在晾干后入库封存。”
“可有检查过那些纸张?”蔺晨问。
“检查过。照理老纸浸过水后会发脆,可那些纸张韧度仍较好,这事我有回报于您,您让我另行封存,待您有空时亲自过门复验……此次前来,我挑了几张‘老纸’带来。您是否要过目?”
琅琊阁的下属还真是给蔺晨长眼,梅长苏忍不住暗赞,蔺晨却不以为意。少时,封老板取来一只樟木所制的长匣、打开,可蔺晨毫不犹豫地将长匣中的‘老纸’投入了一旁的炭炉。
除了梅长苏之外,其他人都被蔺晨的举动怔住了,可让他们更震惊的事情才刚开始,只见他们的少爷将手中的柏云居士的《山水云间》亦投入了另一只炭炉中。
“假的!”封老板第一个反应过来,“我铺子里的老纸被人偷了!”
两只炭炉,其中一只飘散着淡淡的恶臭。
柏云居士所处的年代,用于书画的纸张都加入了丝。越是好的纸,加入丝的分量越多,但蔺晨投入‘老纸’的炭炉里,除了升起一缕黑烟,什么都没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