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长苏的推测出了错,满屋的瓶瓶罐罐,没有查出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还是有收获的!”待屋内只有梅长苏和黎纲时,梅长苏才开口,戏谑道,“黎纲,你想到了吗?”
“没……”黎纲摇头,“宗主,时辰不早了,您早些休息吧。”
“给你提个醒,想想吉婶。”
“吉婶?吉婶和这事没啥关系吧。”黎纲疑惑地问,“宗主,您该不是看着瓶瓶罐罐,想到吉婶腌制的咸鸭蛋了吧?”
“你还别说,就是吉婶的咸鸭蛋提醒了我!”梅长苏打趣道,“说说看,吉嫂腌的咸鸭蛋分几种?”
“咸鸭蛋还分几种?单黄、双黄,算不算?”黎纲没好气地道。
梅长苏失笑一声:“算,不过……于吉婶而言,她的分类是:腌制完成、腌制中和刚腌制的。”
黎纲愣了半晌,猛地叫到:“对啊,韬民窑只有成品,没有半成品和毛坯,这不符合常理!”
“我也是刚刚才想到的。”梅长苏叹了口气,懊恼昨日没想到这一茬,不然提点下劭安定有收获。
“不行,我不能就这样等着。”梅长苏揉着手指,眼眸一冷,沉声道,“何必等琅琊阁的人给我回复。黎纲,陈坤派来的人,领队是顾远吧,把他叫进来!”
“是!”
少时,一精壮的中年男子出现在梅长苏面前。
“宗主有何吩咐?”顾远拱手一礼。
“天机堂座下的?”梅长苏抬眸问,“我记得你之前是南宫堂主手下的人,擅长近身的攻击?”
顾远暗暗吃惊,他跟着梅长苏两个月有余,没人问过他的名字和堂口,却不曾想过梅长苏早就识得了他们的身份。当即深行一礼:“陈舵主说,若想跟在宗主身边,就必须是天机堂的弟子,故……”
“我知道,天机堂第一次选拔弟子的时候,我见过你!”梅长苏浅笑道,“是我让陈舵主把你召进天机堂的。”
“啊……”顾远失口叫出声,能进入天机堂亦是他想不明白的地方,因为论武功、谋略,他都是那批人中垫底的。
竟是宗主开了口,为什么?
“那时候我刚刚接手江左盟,街头仍有贫苦的人得不到帮助,或因江左盟没有声望,他们宁愿流落街头也不愿向江左盟求助。有一天下了雨,你在前往堂口的途中遇到一个浑身被雨淋透、全身散发着臭味的乞丐……”梅长苏一笑,揉着手指道,“你将他带到一食肆的门口,给他点了碗面,并向食肆的伙计买了一把伞和一套旧衣。”
“这,这是宗主安排的?”顾远惊呼。
“不是,只是恰好和江湖朋友在茶楼喝茶。于我眼里,武艺、能力,都不如有一颗良善之心,故而我让陈坤破格将你收入天机堂。”
“属下定不辜负宗主期望。”
“可有办法找到李韬夫妇?”
“不在江左地头会有些困难,但从出城的马车找起总会有线索。”顾远想了想,又道,“属下觉得除去新来的妇人,肯定还有其他人参与其中,不然一个妇道人家如何能控制住李韬夫妇,又如何驾驭马车。”
梅长苏颔首,满意于顾远的应变能力,遂揉着手指轻声道:“拉走制瓷所用的泥土和半成品的泥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所以他们出行不一定是马车,也可能是驴车或骡车。”
“这么大费周章,是想要李韬夫妇给他们干活吗?”顾远不确定地道,“天下工匠何其多,就没想过请其他工匠吗?”
“会有答案的。”梅长苏肯定地道,“你先把这件事情查清楚。”
“是!”
虽说是暂时入住,一行人的吃住总需要打点,好在陈坤考虑周全,派来的护卫中也有会厨艺的,诸事黎纲内外打点,也不用梅长苏劳心。梅长苏也闲不住,和郝师傅聊蛊虫的事、从街坊邻里了解李韬夫妇的事、安排打压璧秀山庄的事,还要依着明德的行程安排其他诸事,桩桩件件都需他亲力亲为。
原以为要等上五日才能等到琅琊阁回信的他,在他入住韬民窑的第三日便等来了劭安。
“梅宗主!”劭安神色匆匆,晚春的夜还有些许寒意,但他额头却是一层薄汗,“少爷来了飞鸽传书,您请过目。”
语毕,呈上一铜管:“少爷接到我第一只飞鸽传书时并不知道您在这里。所以他将来信送到我这里,让我设法找您。”
“这家伙在南楚玩得倒是开心!”梅长苏骂了一句,脸色却扬着笑,从铜管中倒出纸笺,扫了一眼,当即心头咯噔一下,忙道,“黎纲,你过来!”
“宗主,有什么事?”
“留在东昊记的货对过账了吗?”
“与账本逐一核对过,货帐相符。”
“怎么可能相符?”梅长苏冷笑,“好好想想,这是蔺晨做事的风格吗?”
“这,不对!”黎纲脸色一变,“按着蔺公子的风格,每百加三。”
“我忽略了。”梅长苏眸中一沉,冷冷地道,“如果韬民窑做的瓷瓶流落在外,如果李韬夫妇被人控制,如果幕后指使者就是璇玑,那么璇玑利用这批瓷瓶做假药便不是难事。”
“为何璇玑要盯着尚春堂?”黎纲愤恨地问。
“不是盯着尚春堂,而是她要乱!”梅长苏冷笑一声,“用瓷瓶装的药都是用于救急的灵药,一般不常用,用了不见效也可能是病家自身的问题,只有次数多了才会怀疑是药品出了问题。届时众人闹到药堂,江左盟管还是不管?管了如何查,不管如何向百姓交代?”
“……”黎纲、劭安。
“这还不是最主要的问题,仅一家尚春堂出了事,江左盟也就处理了。倘若江左十四州的尚春堂都出了这样的问题,江左盟又该如何做?”
黎纲、劭安面面相觑,吓出一身冷汗。
“蔺晨已下令尚春堂所有的铺子即日起停止使用瓷瓶,改用葫芦。黎纲,去信给陈坤,让他派清辉堂弟子全力配合。”
“是!”黎纲应了一句,转而问,“宗主,葫芦不是更容易仿冒吗?”
“装丹药的葫芦不是那么容易寻的,且当年的葫芦就算买了也不能用。”梅长苏轻笑道,“蔺晨能从他处借调,璇玑没有这个能耐。我能做的就是配合蔺晨,盯住出入尚春堂的可疑人员。”
“劭安代少阁主谢过梅宗主帮衬。”劭安躬身一礼,“三日前梅宗主所托之事已有眉目,梅宗主是否要听上一听?”
虽说对方仅为蔺晨的手下,但梅长苏仍行了个半礼:“请说!”
劭安正色道:“李师傅在去年年尾请了东街一位在大户人家做过奶妈的妇人来帮佣,据说其职责是专门照顾好不容易才怀上孩子的李夫人。按着大夫所说,李夫人的孩子应该在下个月月末出生,这种情况下不适合远行,如果远行需小心呵护。但我们的人没有查出他们的动向……”
“你指的动向是什么?”梅长苏揉着手指问。
“方圆十里,凡能落脚的地方,我们都查过,并无孕妇入住。”劭安拱手道。
“你忽略了一处。”梅长苏笑道。
“梅宗主请说。”劭安脸色一沉。
梅长苏笑而不答,单指扣了扣案头。
“是我疏忽了。”劭安尴尬地道,“我这就去查。”
“等一等。”梅长苏轻唤道,“蔺晨的来信也提醒了我一件事,还记得杨员外的乌木棺木吗?既然棺材可以用来夹带金银玉器,为什么不能用来带两个活人?寿棺都没人看出破绽,那出殡的棺木、旁人更是避之不及吧。”
“……”劭安脸色一沉,他确实忽略了这两处。
“你别急,我先把事情理一理,璇玑盯上尚春堂,是因为蔺晨在鄞州不仅护了我周全,还庇护了君安。”梅长苏揉着衣摆,淡淡地道,“想过吗,璇玑上一次构陷尚春堂未成,这次会做什么?开一间尚春堂如何?”
“开一间尚春堂?”劭安不可思议地问,“梅宗主的意思是?”
“哼。”梅长苏不屑地冷笑,“尚春堂有自己的制药方法,要仿不易,但如果店铺本身就是尚春堂,是不是会容易些?”
“梅宗主,于璇玑而言,意义何在?”劭安皱眉。
梅长苏剑眉一挑,眼眸含笑,遂将对黎纲和顾远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这是下下策。”劭安的眉头皱得愈发得紧,小心地看向梅长苏低声道,“尚春堂只开在江左,江左盟对十四州内的所有药铺免收盟费,但亦是要去清辉堂报备的。按着清辉堂的惯例,会在店铺开业那一日携礼拜访。如果那一日清辉堂的人不曾见到少爷,也不曾见到其他尚春堂的柜手,定会起疑,他们的计谋不就……”
这一招蔺晨试过。
陈坤与万韦携手来报,让他从蔺晨手上赢下两坛殿照红。
可此刻却被他忽略了,梅长苏垂首敛眉、双肩微微抖了抖,揉着手指、低咳两声以掩饰自身的失态:“所以只有一个可能。”
“梅宗主有话请直说,亦好让我等有所准备。”
“设法逼走某处坐堂大夫,让柜手不得不另找他人。至于怎么逼走大夫,有很多办法。”梅长苏轻声道,“……旁人并不晓得尚春堂张贴的告示其实是幌子。”
“梅宗主心中已有答案?”劭安抬首问。
“我记得静州的尚春堂开在几个山村的交汇处。”梅长苏怔怔地道,“那家尚春堂没有柜手,坐堂大夫与药童为亲父子,其夫人是稳婆。”
他曾想过蔺晨怎么会有这样的一家药铺,他派陈坤亲查,最后证实此为蔺晨的日行一善和有备无患。
不定期地送去灵药,让其子每年前往其他尚春堂抄方三月,直至其弱冠,这样的美事可遇而不可求,樊家老爹几乎没什么考虑就同意了在其招牌上加上“尚春堂”三个字。
欺他这病秧子需好药养着供着,蔺晨串通陈坤、将几家半死不活的药铺收归名下,让这些药铺成为琅琊阁和天机堂盯着他动向的眼线。而开遍江左十四州的数十家尚春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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