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魂归何处吗?
可最终他没笑,硬生生地逼回眼中的泪,闷哼一声,撑着车驾钻入了马车。
他懂赤焰死令的手势。
他为江左盟宗主。
他或能收留他的伙伴。
他必须跟他走。
“这马车甚是精致!”少帅为晋阳长公主与赤焰主帅的儿子,自幼得宠,当今圣上、太皇太后对其的偏爱不言而喻。作为他的副将,吕祺也见过世面。故,吕祺一上来就认出了这辆马车为金丝楠木所制。
“朋友送的!”梅长苏递上一杯热茶。
“梅宗主的朋友好大的手笔,这辆马车价值不菲啊!”吕祺不为所动,冷笑地道。
“在我眼里,朋友送的东西都是无价的!”梅长苏轻叹一声,收回了手。
“梅宗主刚刚做的手势是从何处学来?”吕祺终于忍不住开口。
“如果我说,我自幼便懂了,你信吗?”梅长苏缄默半刻后,侧头看向吕祺。
“我信!”吕祺冷笑,“只是不知,梅宗主认识的什么人教会了梅宗主这个手势。”
“如果我说,我自幼便懂了,你信吗?”如同先前一样的语速,一样的话,只是言语带着玩味的笑。
“不信!”吕祺讥讽道,“你以为收留几个流兵,知道几个行军的手势,就能糊弄人了吗?”
“我不会骗你!”梅长苏的视线始终锁在吕祺身上,他认真地道,“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但现在不行,等到了家才行。”
“哈哈哈,梅宗主知道我是谁吗?知道我家在什么地方吗?”吕祺狂笑,笑中含泪,“天下之大,却没有我容身之处。”
“是我的错!”梅长苏揉着手指,一字一顿地道,“是我没把你找到。”
“你的错?”梅长苏的话成功吸引了吕祺,他游走四方的视线,锁在了梅长苏揉搓的手指上。
“我记得有人对我说过:有相守的地方就是家,如果相守的地方有等你的灯光,等你的人,有热饭热菜,有壶酒,那么做什么都值。”梅长苏说得很慢,唯有这样他才能控制住几欲外泄的情绪。
“你……你是谁!”吕祺颤声问,“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些话是他说的。
是赤羽营初建时,他、少帅、卫峥和陆子辉聚在一起时,他说的。
这世上怎么会有第五个人知道这话!
且是一字不差地娓娓道来。
就在这时马车停了,只听黎纲说道:“宗主,我们到了!这里是几个失了丈夫、被婆家赶出来的女人居住的地方。”
“嗯。”梅长苏应了一句,再次看向吕祺,“让一下。”
“……”吕祺。
“这些被婆家赶出来的女子生活不易,我让人给她们扯了几尺粗布。”
吕祺笑了笑,漠然地让开半个身位,但见梅长苏吃力地抱起布匹,还是忍不住想要搭把手,可是梅长苏却拒绝了他的帮助,这让吕祺在冷笑一声的同时,别过了脸。
“宗主,把布匹给我吧,您下车时小心点。”
那个人是叫黎纲吧。
“黎纲,这院落里都是妇孺,你和素玄把粮食和布匹搬进屋子。”
“是!”
素玄?是赶车的那个人吗?
他与另一个人在半刻内就把吴波这群喽罗给收拾了。
宗主,已无活口。
这人的声音好熟悉。
少帅,敌方还有几个人活着。
猛地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吕祺你去把军医找来,先给他们治伤,再和卫峥把他们交给聂大哥。
甄平,去衙门报案,说我们来送米粮时,发现该宅院的人被人斩杀!
两种不同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一雀跃,一沉稳。
不,不可能。吕祺摇着头,拼命地把这个念头挤出脑海。
眼前的人是江左盟宗主梅长苏,怎么可能是少帅。
除去年龄相仿,他们没有一丝相似之处。
“咳咳!”回到马车上的梅长苏因吃了冷风而连连咳嗽,他哈着气反复搓着手。
“梅宗主,很怕冷吗?”按着这马车的格局应设有暖炉,可……
“嗯!我很怕冷。本来马车上设有暖炉,可今天为了多放点物品,我让手下把暖炉撤了。”梅长苏淡淡地道。
“是吗?梅宗主身为江左盟宗主,不呆在江左,跑来柳州做什么?”吕祺盯着梅长苏的一举一动,不动声色地问。
“寻人。”梅长苏淡淡地道。
“敢问梅宗主寻的人是谁?”吕祺冷笑。
“寻我要寻的那个人。”梅长苏淡定地说。
“哦,是吗?”吕祺不以为意地道,“梅宗主寻的人不会是我吧。”
“你是谁?”梅长苏问了一句,没等吕祺回答就下了马车。
最后一处为麻风病患者的居所,梅长苏让黎纲喊了话,在嘱咐卫峥和黎纲把米粮和几只活鸡放在门口后,就回了马车。
“柳州并非江左境内吧。梅宗主管的真够宽的。”见梅长苏又咳上了,吕祺忍不住嘲讽道,“难不成梅宗主想一统江湖?”
“你是谁?”梅长苏没有理会吕祺的无礼,淡然地问。
“这很重要吗?”吕祺傲慢回道。
“重要,对你,对我都重要。”
“我叫吕祺,原为赤羽营将士,现下是朝廷要犯。”吕祺咧嘴一笑,“梅宗主,你现在知道我的身份了,打算怎么处置我?”
梅长苏轻叹一声,合上眼:“我不知道。”
“……”吕祺。
“但我知道,你现在做的,是你所能做的全部了。”
吕祺有些莫名,他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这感觉很奇怪,他感觉梅长苏懂他,能帮他。
可是……为什么还夹杂着些许悲哀呢。
难道是跑去江左的人被……
一想到兄弟,吕祺瞬时变了脸色,他赫然抬首:“你可以将我交给悬镜司的人,但你……”
“梅宗主若想扬名,自可将我绑去交给悬镜司,但求梅宗主看在赤焰军忠心护国的份上,庇佑我在江左的兄弟。”吕祺抱拳行礼,可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改口,还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行礼。
“你拿什么求我?”梅长苏忍下心中的悲凉,冷声问,“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帮你做这些?”
“把我交给悬镜司,江左盟即可扬名。”吕祺怔怔地道。
“江湖不涉朝堂!”梅长苏咽下涌至喉间的血。
“那,梅宗主想要我做什么?”吕祺再次抱拳行礼,“但凡我能做到的,定不推却。”
不知怎么,梅长苏想起聂铎,想起聂铎初入江湖时的想法。他想对吕祺说,下跪求我,我或许会考虑妥善安排你的兄弟。
可这念头在梅长苏脑海里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被梅长苏摒弃。
无论吕祺是应了还是拒绝,他都不会欣慰。
“如果梅宗主是要我下跪求您,那就请您弃了这个念头,我为赤羽营副将,上跪天地,下跪国中主君、军中大帅、族中长辈、家中父母!”吕祺铿锵有力地说道。
一时间梅长苏百感交集,他揉着手指,问:“如果我不来,你下一步是不是要去杀谢玉?”
“没错。”吕祺毫不避讳地道,“我正有这个打算。梅宗主,可愿帮我?”
“谢侯爷死在这里,靖王亦脱不了干系,你想过他会是什么下场吗?”
“他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是吗?那么被称为枪王的你,为什么会失了准头?”
“……”
“宗主,我们到了!”黎纲的声音再度响起。
“跟我来!”梅长苏突地抓住了吕祺的手,“跟我来。”
这是一只冰凉、颤抖的手,他只要微微用力就可将其挣脱。可不知为什么,吕祺就这么被梅长苏牵着下了马车。
“去洗澡!”梅长苏把吕祺推进一间客房。
屋内,热水、皂角、巾帕、干净的衣服,一应俱全。
吕祺疑惑地看了梅长苏一眼,最终还是走进了屋子。
门随即被关上。
这人怎么跟少帅一个脾气,没事就逮人洗澡。
吕祺嘀咕一句,脱下了外袍。
“查过了吗?”另一间屋内梅长苏沉声问。
“查过了,这女人身上果然有滑族女子用于识别身份的香囊。”聂铎拱手回道。
“少帅,这女人我见过,叫如烟,是赤羽营红帐的人!”卫峥压低声音道,“我听……他说过,他要立下战功,将她带出红帐!”
“什么?”梅长苏震愕地问,“用战功换女人!”
卫峥尴尬地笑笑,模棱两可地说道:“他们在一起很久了。”
“他不说,你也不和我说,你们眼里有我吗?”震愕之后是愠怒。
“您,您……不是还没成亲吗?这事儿他和聂真大人说过。聂真大人说,待战事结束后,他会处理。”卫峥小声道。
“赤羽营中竟混有滑族的女子,璇玑公主能耐了。”梅长苏冷哼一声,“幸好在与大渝决战前,父帅把所有红帐都迁到了梅岭山下,不然这些女人还不知道要使什么手段扰乱军心。”
“少帅……”
“他差不多洗好了,卫峥,你去把他带来吧。”梅长苏抿着唇,轻声道。
“是!”
“少帅,需要我回避吗?”卫峥走后,聂铎问道。
“为什么要回避?”梅长苏挑眉。
“我……我只是觉得,他是您的……我在这里……”聂铎没有说完,只是慢慢地垂下头。
“在我眼里,如今的你、卫峥、甄平、黎纲都是一样的。唯有的区别是,我望你与卫峥保有领兵的能力,而甄平、黎纲则需完完全全要成为江湖人。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把甄平、黎纲支走的原因。”梅长苏淡淡地道。
“聂铎留下,听任少帅调遣。”聂铎行下一礼,退至一边。
“少帅,我们来了。”卫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进来!”梅长苏沉声道。
少刻,卫峥与吕祺双双入内。
“少帅!”卫峥行礼道。
“少帅。”吕祺跟着卫峥行下一礼,不等梅长苏说话便抬首向前望去,可除了一侧的聂铎,屋内只有梅长苏,随后本为雀跃的神采,慢慢地失了光彩,迟疑的目光凝结在梅长苏的身上:“少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