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去照应。
不似一般失了丈夫的女人愁眉蹙额、唯唯诺诺,这个年轻的寡妇,秀美水灵且勤劳能干,抛头露脸却没风尘女子的轻浮。
大婶帮她收了衣服,她塞给大婶一块饼;大叔帮她挑了担水,她递上一杯热茶;小娃叫她一声姐,她蹲下身递上一块酥糖……
这样的女人,就算失了丈夫又怎样?
于乱世中挣扎的人,谁家没有早亡的故人。
“秋娘,秋娘!快给我两个饼,再来一碗胡椒汤,加点辣,快!”
“秋娘,我要一个肉夹饼。”
“秋娘,我上工来不及了,给我包两个饼,钱我回头拿给你,快!”
早市永远是秋娘最忙的时候,只见她如陀螺般在众人间来往穿梭,嘴里不停道:“李大叔,辣子桌上有,您自个儿拿。”
“赵大哥,是三分瘦肉七分肥肉加一根胡葱吧?”
“季小弟,你就不能早起半刻吗?喏,拿着,慢点吃啊,别噎着。”
“秋娘……”
“秋娘……”
“唉……看来我还是自己动手吧。”万肆张望了下,轻叹一声,抬头望向目视前方、正襟危坐的人,道,“喂,你要吃吗?”
“吃!要三个饼、一个煎蛋、一碗汤!”杨佑不假思索地道。
“还煎蛋?”万肆白了眼杨佑,“许姑娘哪有空帮你煎蛋?”
她不姓许,她叫……
宗主说了,你若泄露了绿妍的身份,就把你的嘴缝了……
老爷说了,你若把宗主交代的事办砸了,就别回徐州了……
甄平的嘱咐和老爷传来的口信轮番响在耳边,让杨佑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暗暗地掐了下大腿后终于咽下了已到嘴边的话,悻悻地把头撇向一边。
“肆哥哥,您这是干嘛呀。”秋娘端着一摞新烙好的饼在几张方桌间穿梭,“不就是煎蛋吗?杨大哥,您先吃饼,我一会儿就给您做去。”
“秋娘,其他我搭不上手,这活儿还是行的。”万肆说着便从秋娘手中抢过盛放烙饼的簸箕,“杨大哥,你的三个饼;胡大婶,您要的肉夹饼……”
“小肆哥,真不好意思。”秋娘含情脉脉地向万肆抛了个媚眼,娇嗔地道。
“没啥,没啥!你去忙别的吧!”万肆旋身嚷道,“喂,还有两个饼,干菜馅的,谁要?”
“喂,给我来碗肉汤!”
……
再次绕过方桌,万肆低声对杨佑道:“你先回堂口,我等这里收了摊再过去。”
“啊,这……”杨佑面露难色,“万堂主要我跟着你。”
万肆不耐烦地道:“他是让你近身保护我,而不是寸步不离地跟着我。你看看,如今的廊州一片祥和,怎么会有事呢?倒是临近中秋,堂口需要处理的事情要比往日多,你先去帮忙,我晚半个时辰就会到。”
“可是……”杨佑小心地看了看不远处的秋娘道,“今日万堂主也会过去。”
万肆无力地叹气:“万堂主说秋娘的哥哥曾拜在江左盟下,如今不幸罹难,盟里兄弟要多多帮衬,你不会忘记了吧。”
“哦,对啊,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杨佑舒了口气,遂起身作揖,“那我先回堂口,你留下来帮忙。”
“去吧,去吧。”万肆催促着,一转身又跑到灶头,帮着秋娘往灶膛里添着柴火。杨佑看了看,抿着嘴拐进一旁的小巷,纵身跳上了墙头,几次翻跃后,绕至与秋娘饼子铺隔街相望的一座茶楼,冲着铺内的掌柜与小二点了点头,便上了二楼,挑了个临街的位置探头向饼子铺望去。
“血玉镯子?”是夜,甄平在听到杨佑的回报后,皱眉问道,“你确定没看错,也没说错?”
“肯定没有,我亲眼看见万肆从怀里摸出一方红绸布包裹的东西,趁着四下没人塞给了秋娘。”杨佑毫无表情地念道,“秋娘接过后,打开看了下就戴在了手腕上。虽然距离远了点,但我见过这玩意儿,是用一只血玉做的镯子。对了,这镯子上还有一个银子做的环扣。”
“杨佑兄弟,你能不能换个表情说话?”见杨佑绷着个脸照本宣科,万韦打趣道,“我在徐州见过你几次,你可不是一本正经的人啊。”
杨佑听罢,脸红脖子粗急急辩道:“她不是秋娘啊,也不是许家妹子,她叫绿妍,是……”
“……”甄平、万韦各自暗叹:宗主英明!
这人,真不可让其见机行事!
“你之前不是还叫徐佑吗?”甄平想了想,顺水推舟地解释道,“你到了这边,自称杨佑,我们就叫你杨佑了。你能换名,绿妍就不能吗?从某个角度上说,她的丈夫确实是死了,投奔的哥哥也死了,她不能换个名吗?”
“对啊!”杨佑恍惚大悟道,“我本名就叫杨佑,徐佑是去鄞州的时候信口起的。既然我能随便起个名字,秋娘也可以用化名成为熊傲天的妾室。”
这人……
陈坤、万韦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暗忖。
“也不对。绿妍的来历有问题!”杨佑突然道,“我家老爷特定嘱咐我要小心她的。”
也亏得你家老爷收留了你!万韦嘀咕一句,道:“所以宗主才派你来将功补过!”
“将功补过?”杨佑震愕,“难道老爷要我盯着的不是宗主,是,是那个娘们?”
“没错!”甄平搭腔道,“你想想,宗主和你家老爷是什么关系,若不是你忠心不二,他还会留着你吗?”
“那个……”杨佑挠着脑袋,腼腆地道,“我……”
“好了,宗主已经不怪罪你了。”甄平面带笑容道,“去休息吧,做好交代你的任务,其余的事情由我和万堂主安排。”
“是!”语毕,行礼告退。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哪怕不知杨佑底细的人一看这姿势,也会推测出定是从大户人家出来的人。
“瞧瞧,饶是一根筋的人,员外还是将他安排在了最有用的地方。”甄平道,“这人宗主真是要对了。”
“没错,不愧是杨员外的门客。”万韦颔首道,“不说其他,就说这对上位、对平级、对下属的各种言辞和礼数,他做得远比我们好。”
“我们也可以做到的!”甄平淡笑道。
“是,我们也可以!”万韦悻悻地道,“杨佑刚刚提到了血玉镯子,哼,这血玉镯子以万肆的能力,若没有偷鸡摸狗,熬上一辈子怕也买不来。”
“他最近有机会接触此类物件吗?或者接触什么人?”甄平沉声问。
“让我想想。”万韦思忖不到半刻,心里便咯噔一下,“杨佑刚刚提到了在血玉镯子上有个银环扣?”
“没错,杨佑是这么说的。”
“莞都遥蓖蛭ち成说氐溃按涌夥克殉鲐推啡舾桑渲杏幸恢谎耧碜由暇陀幸房郏俺还鞯呐慵尬铩7缕酚胝纷畲蟮那鹪谟谡肺鹂郏缕肺邸!
“我记起来了!是那只叫‘血胭脂’的玉镯子!”甄平依着万韦的话,想起了那只血红的玉镯,“真正的血玉浑然天成,仿冒的血玉是将玉缝入猪肚或羊肚腹下,让其慢慢渗入而成……这玉镯依着宗主的意思是毁去,你把这事交给了小肆,而他?”
“嗯,那时杨佑没来,我派了两名弟子与他一起办下此事。”万韦抹了抹额头上的细汗道,“难道他们串通作假?”
“无妨,你我寻个理由试试他们!”
“好!”
金陵,皇城,芷萝宫。
难得萧选开恩,靖王萧景琰才得以于常日进入后宫内院觐见静嫔。
金桂飘香,已近中秋。一早得到消息的静嫔,忙了小半日,终于在萧景琰到来前,做了一桌子的茶点。
若是赤焰案没有发生,依着太皇太后对小殊的宠爱,定会常常下旨召见小殊……而景琰只要与他一起入宫,他们母子便有相见的机会。
“娘娘,靖王来了。”一刚入宫的宫女行下一礼。
静嫔平复了心绪转过身来,看着她的孩儿披着长袍向她走来……
“母亲……”萧景琰施下一礼,“孩儿让您担心了。”
“……”静嫔湿了双眸,微微点了点头。
她们母子均为彼此而活。
“来,来,来,我给你做了栗子饼,你快尝尝。”静嫔拉着萧景琰坐到案头。
“母亲,您不用担心,我很好。”萧景琰垂着头,黯然道,“为了您和水月,我会好好的。”
“水月身体还好吗?”听萧景琰说起媳妇,静嫔的心头一酸,“上次见她,觉得她气色欠佳,我给她做了桂圆栗子糕,亦不知道合不合她的口味。”
“她,她托人送到了我手上,自己未食一块。”萧景琰哽咽道,“母亲,我总觉得她有很多话要对我说,可总是欲言又止……”
“那孩子,有太重的心思。”静嫔轻叹一声,“你可别有了新人,忘了旧人。”
“母亲,我不会!”萧景琰辩道,“我只是,只是不知要对她说什么。所以,所以我只能等,等她向我开口……无论她想要什么,但凡我萧景琰能办到的,绝不推诿。”
“景琰……”静嫔将一碗汤羹递到萧景琰面前,“我信你能做到。”
“我?我能做到什么?”萧景琰亦红了眸子,“我连去梅岭替小殊寻尸都做不到……”
“景琰……”静嫔。
“母亲,我总觉得小殊还活着!”萧景琰几近无声地道,“他一定是藏起来了……”
“……”静嫔。
“他最会躲了,小时候我们玩捉迷藏,没有人能找到他,连景禹哥哥都不能。”
“……”静嫔。
“不止他一个,卫峥、吕祺、聂锋、聂铎……都失去了踪迹,他们一定也活着。”萧景琰低声道。
“……”静嫔。
“我会变强,不会让他再为我担心。”
“我会守着江山。”
“我想,会有那么一天,他会回来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悬镜司已查实的赤焰案中,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