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真生了几分恼意,蔺晨让甄平走时记得去药童茯苓处取药,便不再搭理他。
若非蔺晨的书拿倒了,且久久没有翻页,梅长苏真会以为那人不在意呢。
如是想着就觉心头一暖。
但一回头马车内那一大包药是怎么回事?真是三天的量吗?
念及此,明知十中八九,梅长苏仍不死心地问道:“甄平,这药亦有你一份吗?”
昨天都去了乱葬岗,该有吧。
“不,宗主,药童说那药都是您的!”车轮咕噜咕噜地转着,赶着车的甄平自然不会知晓此刻梅长苏的表情甚是丰富。
“哪有这么多!”梅长苏白着脸,嘀咕道:“是半个月的量吗?”
是他信用不佳,蔺晨刻意多备了药吗?
“不,只有五天的量!”甄平答道,“宗主别看是一大包,里面有三副为药浴用药!”
“三副为药浴用药啊!”梅长苏松了口气,“蔺晨是不是还配了药膳的用药?”
“嗯,蔺公子是配了五帖,分别为乌鸡、老鸭、鳝鱼、老鳖和牛肘。”
“……”天下大夫还有谁能如蔺晨一般,不仅为他问医寻药,还利用手中的消息渠道,收罗各方滋补养生的药膳。
“宗主。”驾车的甄平突然放缓了车速,低声道:“今日我自药童手上接过药包后按着习惯逐一检查了番,发现其中有几包草药并非为宗主常用之药,也不是蔺公子昨日开下防治尸毒的药草,是蔺公子要给您换药,所以先给几副试试吗?可属下没听他说起过啊。”
“药笺在吗?”梅长苏蹙眉道。
除非蔺晨亲配并亲自煎汤,否则蔺晨的药包一定附有药笺以便于甄平、黎纲等人核对检查。
“在,就是那包打双结草绳的一摞药包!”
梅长苏轻叹一声,拿过身后一大包药草,依着甄平所述寻到打着双结草绳的一摞药包。
“甄平……!”梅长苏的声音微颤,“这包药亦是药童拿与你的吗?”
“这……!”甄平思忖一番后,小声道,“不是,我去的时候药童正忙,他指着柜台后面的下挡板让我自个儿去拿。宗主的常用药和药浴用药我都熟悉,在下挡板的外侧,而这包药是在下挡板的内侧,与宗主原先用的药包位置差了两拳左右的距离。我想亦该是蔺公子给我们的,所以一起拿来了!”
“……!”蔺晨,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情?梅长苏把药包及药笺捏于手中,虚脱般靠在窗边,透过车帘看着慢慢后退的街景和行人,扬起苦笑:原来他还是会心痛的。
蔺晨……你不该瞒我的……
尚春堂
药童茯苓手举盛满水的铜盆跪于后院石榴树下已有一个时辰,肩至手腕均已酸软,但他却丝毫不敢懈怠,仍双臂伸直,将铜盆高举过头。
“茯苓,走吧,别跪了,少爷决定下的事儿是不会改变的!”尚春堂柜手李飞终是不忍,迈入后院规劝道,“经手药物需核对三次后亲手交付提药之人。此乃尚春堂三大铁规之一,你该晓得触犯铁规会有何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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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李飞虽有不忍,但比起铺里的大夫、药童,他知晓的事儿远比他们多,更知道少阁主一但决定的事,绝无改变的可能。
“换身衣服,收拾收拾,赶紧走吧。”语毕,负手而去,不再理睬仍跪于地上苦苦哀求的药童。
想想确为可惜,茯苓是三年前尚春堂找药童时从百来名男童中由少爷挑选出来并成为尚春堂选中的三位药童之一的。
聪明伶俐且好学的茯苓很快成为药童之首,三年来从没犯过错,如今却……
半个时辰后,茯苓走了。
先是同店铺上下一一作别,又把自己不便带走的私物给了同时进入尚春堂的两个小伙伴,最后才到蔺晨房门前磕头行礼拜别。
又过小半个时辰,李飞在蔺晨门前叩门后入内,将手中托盘放于案头后,垂首而立道:“已按着少爷的吩咐办下了。”
蔺晨看着托盘,沉声问道,“派了谁去?”
“不敢动用尚春堂的人员,小的从邱老板那儿借了人手。”李飞回道,“少爷放心,这点事儿小的们能办下。”
“这人我还要用,需护他周全。”
“是,少爷!”李飞躬身行礼道。
“还有!”蔺晨突然声音变冷道,“这头的事情不许向我老爹嚼舌根!”
“……是,少爷!”
随即李飞行礼告退,瞧着托盘上的汤碗,蔺晨松了口气,揉着头,似自言自语地道:“歇着就歇着呗,秋高气爽,一觉至天明亦为美事。长苏,就算你再恼,待你安排好诸事,回来责问也要等到明日了吧?”
“喵!”阿虎在案桌上支起头。
“咚!”一颗乌黑的棋子不偏不倚地丢中了阿虎的额头正中,“别叫,酉时会拿鲜鱼给你!”
“喵!”阿虎纵身一跃,迈着步子走了几步后,跳上蔺晨的膝头。略显肥胖的猫头贴着蔺晨的衣襟叫了声。
“唉!”蔺晨抚着阿虎的背,叹道,“猫大爷,我自认洒脱出尘,咋就认识了那小子呢?”
“喵!”猫尾一摇一摇。
鄞州自比不了帝都金陵的繁华,却亦有它独特的风土人情。
前几日从鄞州堂口前往尚春堂的梅长苏在除去与蔺晨歇歇走走的一时辰,还有近两个时辰的时间是以马车缓行代步的。
步行的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亦不短。步车结合,身边又得话唠一枚,到底是补全了高潇恩所述的鄞州诸事。
午时刚过,梅长苏择了一家临街的食肆,用以歇脚进食。见街头人来人往,想到前几日的事儿,梅长苏遂叫来一江左弟子,吩咐几句后,便挥手让其离去。
“宗主,您要步行回去?”候在一旁的甄平小声道,“这里离堂口坐马车还需一个时辰的路,这怎么使得?”
“没事!”梅长苏压着嗓音笑道,“我这是在偷懒呢,待高潇恩来了后,与他一起巡视鄞州的街头,能办下的就让他办下,省得回头还要寻时间出来说教于他。”
“宗主,您是觉得高堂主他……?”
“有点谋略,却少了经验和警惕之心。无妨,这人耿直,能调教过来。”梅长苏沉声道,“反正我们定下的是包房,少时,我先去小憩片刻,待他来了之后,再与他缓步回堂口。最晚酉时三刻总能回到堂口的。”
“那属下驾车在后面跟着吧,若宗主累了,亦可到车上歇歇!”甄平提议道。
梅长苏低头思忖了番后道:“把马车留下,你先回堂口。虽说现在堂口有陈坤、顾青、南宫泽坐镇,但蛇馆的事情尚未查清,璇玑之徒墨莲亦在鄞州失去踪迹,我总有些放心不下,就辛苦你先跑一趟吧。”
“可是,您这头……”甄平有些忧虑。
“除去高潇恩,我还有暗卫啊!”梅长苏眨着眸子笑道,“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
“宗主!”甄平回道。
“甄平,你倒是说说,蔺晨这般对我,我该怎么办?是该投桃报李,还是装作不知?”从拢袖中摸出药笺,梅长苏悠悠一叹。没有温度的药笺,拿捏于手中却犹如火中之炭。
“蔺公子亦是好意,宗主莫要为此伤神。”甄平劝道。
“……!”梅长苏垂下双眸,望着手中的药笺,心头泛起阵阵隐痛。虽说久病成医,然他到底不为医,不如待高潇恩来了后,再寻家药堂问问,此药笺究竟为何用。
“三当家!一切已照着您的吩咐安排妥当!”食肆外的小巷,数名相貌魁梧的男子围成一团。
“记住,你们只需把人引开,之后就各自散去,换下身上行装后即刻出城。切记,可伤人但不可伤及要害,更不可夺其性命!”其中一名青衣男子冷声道,“若对方穷追不舍,以暗器伤其脚腕便是。”
“是,三当家!”
“去吧!”徐佑一挥手,他面前数位壮汉随即抱拳离去,而他本人则踱步慢行。负手行了几步后,徐佑不由再生感慨:熊傲天,你到底啥脑子,竟会萌生“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念?
也罢,我家主子料事如神,早猜到你会横生此念,今日我徐佑就“助”你一臂之力。
梅宗主且看你如何接招!
未时三刻,梅长苏已与高潇恩在鄞州街头走了半个时辰的光景。
鄞州百姓大抵都识得高潇恩,这日见他与一位白衣公子同行,不免就将此人与传闻中的梅宗主联系起来。
事先得过关照的高潇恩,含糊其辞地把梅长苏的身份给带过了。
“宗主,这里便是了!”依着梅长苏的吩咐,高潇恩把梅长苏引入了鄞州地头不输于尚春堂的一家大药铺。
一刻钟后,仁和堂柜手把梅长苏送至药铺门外,深行一礼:“宗主慢行!”
“……嗯!”梅长苏铁青着脸,勉强在药铺门前站定,拱手作揖还了半礼后踏步离开。
“宗主!”高潇恩紧步跟上梅长苏,小声道:“需要属下做什么吗?”
做什么?
对于蔺晨,他又能做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