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蔺晨前往鄞州蛇馆果真引起了陈坤等人的注意,回到尚春堂未得半个时辰,梅长苏就接到消息,鄞州地头的蛇馆已被江左弟子团团围住,蛇馆上下众人都被就地拘押。陈坤、顾青及高潇恩三人共同前往蛇馆问讯。
现在的江左堂口已知晓梅长苏的作风。围堵蛇馆前,高潇恩遣了一名盟下弟子,前往官府知会。当鄞州官府知晓那蛇馆与江左宗主“遇袭”之事有关后,当即表示不会派出衙役前往蛇馆“维稳”。
未及戌时,从蛇馆搜出的数株碧幽草已放在了梅长苏的面前。
由高潇恩起头回报蛇馆所查诸事,陈坤、顾青各自汇报天机堂查访蛇馆诸人事由、鄞州堂口各弟子讯问所获信息以及鄞州堂口江湖门派的反应。
梅长苏听着,频频点头。如他所想,陈坤、顾青及南宫泽都想到了需通报江左十四州查访其余蛇馆,而未曾想过要发下英雄帖协同整个江湖协查江左宗主遇袭一事。
暗中与蔺晨交换一个眼神,梅长苏按捺下心中所图:如今上了琅琊榜的只为江左盟,不为他江左梅郎。
遂点头给予陈坤等人肯定的回答,并提笔落书,盖上私印打上梅花烙印交由陈坤,让其转交黎纲后,再以宗主之名下发江左十四州。
对此,陈坤等人均无异议。
各司所职。他们为天机堂、天律堂和聚义堂的堂主,黎纲是负责宗主各项指示下达的左舵主。
一月前,江左新设四舵主。
左舵主黎纲、右舵主甄平,其二人负责传达宗主各项旨意。
西舵主王敏负责抚州、州、翼州、泯州事务;南舵主袁炎彬负责廊州、歙州、静州、岳州事务。
东、北舵主,因其余州县宗主尚未寻访,待定。
旁人并不知晓,但陈坤等人是知道的。黎纲、甄平、王敏皆为赤焰旧部,仅有袁炎彬是原江左盟堂口门人。
但他们几个早就对梅长苏的能力心悦诚服,外加黎纲、甄平和王敏也颇有能力,为人处事均无挑剔之处,故,不消半日,便先后对空降的舵主人选表示了认可。
因他们的认同,江左盟本欲四起的闲言碎语被扼杀在了最初的萌芽阶段。当然,他们不会晓得,在闲语四起时,梅长苏在蔺晨的帮助下,已将这些名单全数握于手中。
他们同样不知道的是,在名单下发前,梅长苏犹豫过很久。黎纲、甄平、王敏皆为赤焰旧部,这番推他们上位真的好吗?
问向甄平,甄平说听任宗主安排。
再问蔺晨,蔺晨耸肩只道了一句,谁规定舵主什么的要抛头露脸?
的确,就如他,江左地头也不见得人人都知晓他便是江左宗主。
手书下达,落下心头一事,换得一夜好眠。
“遇袭”之事处置完毕,话头绕至尚春堂今日救下的君安身上。
“这事由我亲自处理”将君安让甄平交由高潇恩后,梅长苏揉着手指接着道:“她本人身上的尸毒已解,其母尸首亦已焚尽,故,无尸毒散播之忧。然,为防万一你们仍需把配过这方药的人悉数记下。”
“是,宗主!”高潇恩回道。
“咳咳咳!”一侧始终没有说话的蔺晨,轻咳两声,在梅长苏投过疑惑的目光时,把数颗葡萄扔进了嘴里。
明眸一暗,梅长苏立刻补道:“药笺所述的药草,如有另卖也需留心。”
“是,宗主!”高潇恩微怔后答道。
“君安应该还在原来的居所守着她娘的骨殖。拿套孝衣,予她些银两和衣食,不管她日后入不入江左盟,江左盟都算尽了江湖道义。”梅长苏思忖半晌后,道,“这事需在今日宵禁前办完。”
“是,宗主。属下马上遣人去办。”高潇恩回道。
“好!我与顾堂主他们还有他事相商,你先回吧。”梅长苏颔首道。
高潇恩走后,梅长苏并没有如顾青他们所想马上开口说事,而是久久的缄默。直到蔺晨起身给梅长苏端来一碗汤药,让梅长苏趁热喝,顾青见天头渐晚,才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问道: “宗主!有何事需顾某等人效力?”
“梅某依约已让江左盟上了琅琊帮派榜。”梅长苏饮完蔺晨递过的汤药后,轻声道,“明日这则消息会随着琅琊阁放榜而传遍江湖,我需你们几人带头做到不喜于色、不怒于形、不乱于心。”
“啊,江左盟上榜了?”梅长苏任江左之位不过一年而已,居然已让江左盟上了琅琊帮派榜。
纵是想过也没料到会这么快,顾青等人的惊喜之情可想而知。
“喜什么?离天下第一帮派还有好几个位置呢!”一旁的蔺晨看到这些人的反应就不免来气。江左盟上榜的理由从目前而言仅为梅长苏个人的努力,而他们这些人……啥时候才能有长进,才会有作为天下第一帮派堂主该有的风范。
“蔺晨!”梅长苏怪责地瞪了一眼,回头又道,“别恼,蔺公子嘴上不饶人,却也给你们带了礼物,就在鄞州堂口关着。你们知晓被关在堂口的人是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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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定!”梅长苏冷声道,“记着,他是在江左地头,因袭击我盟下弟子,被你们派出的人拿下的。”
陈坤、顾青及南宫泽面面相觑,但很快回过神道:“是,宗主!”
“他,交由你们处置。其后,我需你们将此消息,迅速传遍江左,乃至整个江湖。”梅长苏负手而起,朗声道,“用幽溟祭刀,以证江左盟无愧琅琊阁排下的榜单,能否做到?”
“能!”陈坤等三人齐声道。
待陈坤等人离去,已过了二更。
本欲再招旧部来问事的梅长苏被蔺晨捏在手中的一根银针打消了念头,任由蔺晨点了一炉沉香,沉沉睡去。
或因这一日多少提及了往事,陷入昏睡中的他,再次被噩梦缠住。
冲天的火,满天的羽箭。
相熟的声音在说:仔细检查,赤羽营不能有活口!
不能有活口,是他吗?
怎么可能?
他的第一把小弓是他送的。
他的第一匹小马驹是他挑的。
初入军营,总要犯错的他,是那人把他护在了身后。
怎么可能是他。
“圣上有旨,赤羽营不能有活口!”亮晃晃的大刀迎面向他砍来。
他想躲,却无处可躲,不止是正面,他的身后、他的左右都架满刀剑。
他亦想跃身跳出,可一抬头,黑压压的羽箭,带着星星红点,如雨般向他袭来。
“啊!”他失声叫道。
为什么?为什么避不开,避不开迎面的刀,避不开刺入后背的枪,为什么?
“长苏,长苏!”知晓秋末对梅长苏亦是一关,才让梅长苏住到尚春堂的蔺晨,不曾料想,未得一宿就出了状况。
因回到了江左,他多少要顾忌到梅长苏的处境,故而把主屋让给了梅长苏,他搬到了临屋。
子时刚过,忙完琅琊阁事务准备就寝的他,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未及和衣的他被请到了梅长苏的床头。
他知晓这非梅长苏的意愿,但凡梅长苏存有意识就不会让人半夜来敲响他的门。
床榻上的梅长苏满头皆是汗,一双苍白的手毫无目标地在半空中乱抓。被他离去前吩咐留下守夜的甄平显然被眼前的情景吓住了,不敢接近亦不敢触碰,跪在离床榻一步远的地方,不停地叫着:宗主,您快醒醒,快醒醒。
而被他们养得毛色逞亮的阿虎,亦摇着尾巴,在床尾不安地叫着。
去什么地方寻个医术过硬,口风严实,又能管住长苏的大夫呢?
蔺晨暗忖,遂举步上前,伸手一晃便让那双手握住了手腕。
“蔺公子!”甄平惊呼。
只见梅长苏手指慢慢扣紧,直至关节泛白,而被扣住的手腕却丝毫没有挣扎的意思。
“无妨,长苏能使几分气力?若这样能让他心安,有何不可?”蔺晨轻描淡写地道,“待他平静后,我会替他行针。你趁那个空档把被褥重新换过。对了,遣个人去后院杂物房把火盆搬来!”
“丛光,你去把火盆搬来!”甄平指着刚才跑去叫蔺晨的堂口弟子道。
丛光应声跑了出去。
“蔺公子,现在不能行针吗?宗主他……看着很难受……”待丛光脚步声渐远,看着床榻上呢喃的梅长苏,不忍地别过头小声道。
“怎么?好了伤疤忘了疼?”蔺晨讽道,“廊州茶铺的事忘了?”
“……”甄平被吓得噤了声,当下无语。
“不过,有些长进了,这话没当着丛光的面说!”蔺晨冷哼道。
“……”回过神的甄平当即一身冷汗,才想到蔺晨明明能直接将丛光支出去,却为何还要借于他手。
只因他为宗主的蒙古大夫,而他才是江左盟的右舵主。
“谢过蔺公子指教!”当即,甄平恭恭敬敬地向蔺晨施了一礼。
“……”蔺晨轻叹一声,才道,“我为他友,怎能趁着他不安之时落针?”
长苏,不知你梦到了什么,但多半与梅岭之殇有关吧,亦不知怎番才能安慰于你,若陪在你身侧能让你心安,我愿。
抓着他的手,在舞了小半天后,终因虚脱摔落,蔺晨趁势反扣,扣腕诊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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