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伤一病,多少耽误行程,于是梅长苏和蔺晨在略微商讨后决定直接取道前往鄞州。
行程既定,梅长苏招来暗卫,将后几日的路线告知,以便暗卫在行径路线上提前部署人手。想起离开廊州亦有小半年的时间,作为江左宗主的他,仅办下智退束中天及若干赈灾之事,不由感叹失职,遂传令暗卫让陈坤、顾青、南宫泽同赴鄞州,并命暗卫将幽溟亦带往鄞州。
“你让甄平把清儿也带去鄞州?”粗树枝拨弄着火堆里的板栗,蔺晨疑惑地道,“直接把他送去廊州交给班家不就是了?”
“他唤我一声叔,我就得帮他在班家挣下一席之地。”梅长苏揉着手指,盯着火光,良久又道,“我希望班家是因他为班家子嗣而接纳他,而不是因同情怜悯其遭遇才把他接回班家。”
“有区别吗?”蔺晨奇怪地道,“你别告诉我,班家连这个薄面也不给你。”
梅长苏淡淡一笑,这份颜面,班家还是会给他的,然后呢?
“我希望通过我的努力,班家能给予清儿应有的地位。”
“哼!”蔺晨冷笑一声,以树枝拨出一板栗,用匕首柄敲开,以巾帕裹了,挑出黄色的果肉……
“啪!”
“喵!”阿虎收回被重敲一击的猫爪,遂跳至梅长苏怀里,仰头,似万般委屈地道,“喵!”
“蔺晨!”梅长苏心疼地揉着阿虎探出的猫爪,责怪道,“你喜欢吃板栗,我帮你再捡些就是,何必和阿虎闹脾气。”
“没熟!”蔺晨理直气壮地道。
“……!”梅长苏一怔,岂会不知蔺晨的一语双关。
“喵!”阿虎不服气地回道。
“……我知道我的想法太天真亦不成熟,可我依旧想试试。”阿虎支着头在梅长苏怀里不断地蹭着衣襟,蹭了片刻后,终于寻得满意的地儿,安静地把头靠上。
“班家注重名望,清儿若能得一番成就,班家家主自会为了清誉寻上门来。”亏了,亏了,老爹,您当初咋就接了那活儿!蔺晨不情愿地暗想:老爹,我能再问班家要一千两吗?
“嗯,清儿很聪明,只要跟对了人,以后会有一番作为。”回想和清儿相处的点点滴滴,梅长苏恬然地笑着,原本挠着阿虎下颚的手,变成揉搓,“难得他在经历苦难后,还能守着与你定下的约定,我想,我能还他与他年岁相应的性情。”
“喵!”吃痛的阿虎翻身一抓,没抓到梅长苏不说却被一只熟悉的大手拎至半空。
“喵!”
“猫大爷,吃板栗喽!”蔺晨把阿虎往地上一放,指着火堆旁刚扒出的几颗板栗,笑眯眯地道。
“喵!”阿虎探出猫爪拍打着散发着热气的板栗,一下,两下,“喵!”
“它,它,它……!”梅长苏如见了鬼一般,错愕得合不拢嘴。
“没什么好奇怪的,猫大爷嘛。”蔺晨耸耸肩拨弄着火堆,扒出数枚板栗,推到梅长苏面前,了然地道,“不说清儿了,反正你已经决定先不将他送回班家了。接下去,你有什么打算?”
“待到了鄞州地头,还望蔺公子与长苏演一出好戏。”包以巾帕剥开板栗,黄色的果肉散发着阵阵甜糯的香味。
秋天,丰收的时节,有了蔺晨在侧,一路慢行,不仅见到了金色漫野,亦见到了瓜果满园,还跟着蔺晨吃遍各类野生菌菇、坚果。
“长苏,我把小肆给你!”蔺晨起身,拍打着身上的尘土,淡然道,“他约莫在十岁左右被我收下,跟着我亦有不少年头,知晓我的习性,才会于那日做出让你恼怒之事。然,他虽有很多缺点却也有可取之处,你不妨放于身边细细观察。”
梅长苏随着蔺晨的视线看向远方,见小肆肩背水袋,手提刚打的一串鱼,乐颠颠朝这边小跑而来。
“他,过于滑头!”蔺晨昏睡,华以凡亦没罚他,而小肆却自个儿举起铜盆。
“有进步!”蔺晨揶揄地笑道,“但这不是他最大的问题,他最大的优点和问题是同一个,这样的一个小厮你敢要吗,长苏?”
“要!”就目前的他而言,只要是蔺晨给的人,但凡有可取之处,他就敢要,因为他有足够的自信,能将他们握于手中。
而他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有蔺晨的眼力,把各路人马收于麾下。
“看着……!”蔺晨丢下一句,迎上小肆。
梅长苏不解,却还是抱起吃完板栗的阿虎,跟上前去。
“少爷,小的取了水,还捉了几条鱼。”小肆乐呵呵地举着手中的鱼串和水袋道。
“小肆,你跟着我几年了?”蔺晨给了梅长苏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悠然问道。
“少爷,八年了。”小肆嘻嘻笑着,“少爷收下小肆时,小肆只有十岁,如今十八啦。”
小肆,小七……
“小肆,我没法留你了,以后你就跟着长苏吧,他为江左宗主,跟着他好过我!”蔺晨淡然道。
呃,蔺晨你……
“公子,请给小肆赐名!”这厢梅长苏还没因蔺晨的过于直白而回过神,那头小肆已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他的腿嚷道,“小的到现在亦无名呢,认识小的的知道小的名叫小肆,不认识小的的,还以为小肆为小厮呢。”
你不就是小厮吗?梅长苏差点脱口而出,斜眼又见身侧的蔺晨掩袖轻咳以掩笑意,不禁再次感叹蔺晨骂人不带脏字的能耐。
梅长苏也好,苏哲也罢,虽皆为化名,但他还是不愿把“梅”或者“苏”姓冠给“小肆”。
“公子,苏公子。您就应下小肆吧。”小肆再次磕头道。
“喵!”阿虎在梅长苏怀里直起身。
梅长苏揉着衣摆,思忖片刻后,言道,“你是知晓我的身份的,我有一手下,姓万,为江左盟下清辉堂堂主,你去他身边冠他姓,跟个班如何?”
“万肆谢过宗主,谢过宗主!”万肆感激涕零地不停言道,梅长苏却被他的自称给吓住了。
万,万肆?
当下,他明白过来蔺晨又给自己下了套,而他如蔺晨所愿地上了当。
“我行走江湖时,以苏哲为名,你就跟着旁人一起唤我公子吧!”梅长苏叹气道,“我问你,你刚才去寻食时有否看到能借宿的农户?”
“有,有三家,我们可以去第二家农户借宿。”万肆得意地回道。
“为什么?”梅长苏狐疑地问道,小肆都不用去探问下吗?
“嘿嘿,快酉时了,万肆料到公子要寻农家借宿,所以去寻食时刻意打听了番。这山头有三户人家,第一家是位寡妇,其子不过七八岁,我们三个男人去借宿,自然行不通。第三户人家,有一闺女待嫁闺中,我们去了亦不合适。第二户人家,是对中年夫妇,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一双七八岁的儿女,留宿他家应是无忧,只是这家有点穷,估计只有野味和菜粥招待。”
“好!”梅长苏淡然地看向万肆,心中思忖着,如果是聂铎他们随行,是否会提前想到他要借宿?
或许会,但他们会不会把这三户人家的事情都探听个清楚,然后煞有其事地向他言说该入住哪户人家?
不会。从歙州前往岳州,岳州至庐州,他们一行人中没有人考虑过万肆所想的问题。
军人,骨子里刻着铁骨铮铮,哪会去想寡妇家能不能借宿,有待嫁闺中的女儿家亦不能入住。
还好没生事端。梅长苏暗自庆幸。
“公子,是否担心叨扰到农户?”万肆上前躬身行礼,赔笑地问道,“没事,小的再去打点野味,我们吃完了再过去。”
“……!”梅长苏。
“喵!”
“喵!”
“呦,猫大爷,有您的份!”蔺晨利索地以匕首割断绳索,挑出其中最大的一尾鱼丢到阿虎面前,笑眯眯地道。
默然地从蔺晨手中接过用树枝串起的鲜鱼,梅长苏惊愕地发现,万肆带回的鲜鱼均已去了鱼鳞净了鱼腔。
“他并不知晓你琅琊阁主的身份。”梅长苏瞪向蔺晨,轻哼道,“你在庐州的布行,只有华以凡及跟在他身侧的几个小厮知晓你琅琊阁主的身份,其他人……最多知道你是财大业大的公子哥。”
“嘿嘿!”
“骗子!”梅长苏抿着嘴,冻着个脸老半天后终于憋出一句。
万肆的能耐?
差点又被忽悠了。
万肆是蔺晨给他的试金石。
能探听别人众多消息的人,如何掩过他的耳来传递消息?
能知晓人心、洞悉周遭事物的人,如何让他身边的人瞒过他,掩饰自己的所作所为?
有蔺晨在侧,他能学到不少,这是属于决策者的能耐。
但下位者,还需有个能控制在手、又精明善变、洞悉人心的人去“引导”。
“能在半刻内想到让小肆去清辉堂万韦处,你已经有资格登上琅琊公子榜了。”火,熊熊燃着,未有干透的湿柴,因燃烧冒起黑色的浓烟。
“咳咳咳!”浓烟随秋风飘散,呛得梅长苏不住地咳起来。
天机堂、天律堂,他好不容易拿捏于手,怎能让滑头的小肆沾染。
聚义堂属江湖帮派,以小肆的滑头和识人能力,若让聚义堂上下变得人心叵测就更不好拿捏。
唯有清辉堂,他尚且输得起。
此为一。
二,江左四大堂口也只剩下清辉堂,他尚未部署属于自己的人马。
能被派往清辉堂的黎纲、甄平两名赤焰旧部均被他留于身侧。他的私心被蔺晨看穿,所以把小肆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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