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弄清楚我是怎么查出来的,就要先知道花家的发家史,依着你们的性子是不会去查的,听到什么就是什么了。”蔺晨要么不正经,要正经起来就是认认真真直切话题,因此他没留时间给旁人多加考虑,继续道,“江湖传闻花家是靠发现玉矿而发家的,其实在花家发现玉矿前,花家已是个百年世家。他们是靠香料起家的,而后发展起胭脂水粉。相比位置固定的玉矿,香料来源多为树木或动物,并不易取。所以在发现了玉矿后,花家便将大部分人手调到了玉矿,并由此积累了傲人的财富。时日一长,世人皆以为花家是靠玉矿起家的,而香料成了花家的副业!”
“香料、胭脂水粉,虽然产量少了,却因有更多的时间用于研制、提炼,故而更为精致,所以花家的香料、胭脂水粉虽未被纳为贡品,但在名门望族间总有那么一席之地!长苏……?”
“花家倒台,原先由花家供应胭脂水粉的贵妇就会去找其他商家来取代花家的供货。这时候若有相同品质的香料、胭脂水粉进入贵妇的眼中,很快就会传开!”梅长苏不自觉地就接着蔺晨的话说了下去,“而名门望族多少和官家会有往来或者本身就是官家,只要他们中有人指向灭掉花家的人是皇族中人,其他的事情就好办很多!”
“对,我没从她们口中探听到是皇四子干下的事情,但所有矛盾都指向金陵皇子。我跑了趟金陵,得知皇帝有了立储的意愿,而皇子中最有力夺储的,嘿嘿,就是皇二子和皇四子。既然知道是他们两个,后面的事情不用我多说,陈堂主也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吧!”蔺晨抿了口茶,瞟了眼目瞪口呆的众人,摇头道,“五十两,唉,这笔买卖我亏大了,两个月内我跑了一次金陵,两次黎南,中途还去了趟徐州,因为你这不省心的家伙又从徐州赶到廊州!”
“你惦记我直接来廊州就好,去徐州干嘛,拿蟹粉?”梅长苏不解地道。显然蔺晨并不是特地跑去徐州的,蔺晨是知道他病了,才从徐州赶来的。
“杨员外像是知道我在查黎南花家的事似的,帮了我点忙,我不得不去他家!”蔺晨怪叫道,“长苏,若不是为了给你找厨娘,我根本不会和他这只老狐狸打交道!不就要了他一厨娘、一花匠、一杂役和一个浆洗婆子吗?他要了我最好的大夫,我们已经扯平了。这次居然……!”
“这次居然?”梅长苏皱眉,细细想着蔺晨说过的每句话,片刻后悠然地道,“你的胭脂水粉是他给的!”
琅琊阁奇珍异宝虽多,上等的香料也有,平时也有人会送上好的胭脂水粉,但蔺家主母早逝,蔺老阁主也未有续弦,蔺晨身侧既无通房丫头也无其他女眷,故而蔺晨总是把这些胭脂水粉赏给掌事的家眷或者直接发给琅琊阁做事的丫头。要临时去凑弄这上好的胭脂水粉实在有些困难,而徐州的大商贾显然知晓了这点,掐着蔺晨的软肋了。
“他要你做什么?”见蔺晨一脸的不悦,梅长苏好奇地问。
“琴师,给他女儿请的,他女儿今年刚刚及笄,之前的乐师年岁大了,想回老家了。他要我帮他挑个乐师。”蔺晨敛下眼眸,淡淡地道。
“这姑娘性情怎么样?”梅长苏心头一动道。
“有些泼辣,但还是懂礼数的,杨员外是宠她,可礼教方面管得很严,怎么,难道你想……”蔺晨轻声道,“让他去?”
“嗯,我不知何时才能去琅琊山,如果那商贾人家不错,姑娘性子还好,我想……!”梅长苏淡淡地道。
“说得也是,但你也再考虑下,决定了再告诉我!”蔺晨起身,伸展了下腰,看着眼前几个欲言又止的汉子道,“老阁主在教我查事儿的时候说过,当一件事你怎么也看不清时,不要去想事情是怎么发生的,而是想,事情的源头是什么,事情因何而起,这样就能慢慢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不要去想事情是怎么发生的,而是想,事情的源头是什么,事情因何而起!蔺晨的这句话犹如当头棒喝敲在梅长苏的心头:是啊,现在去想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有什么意义?不如去想事情的源头是什么?事情因何而起不是更重要吗?不但可以推敲出事情是怎么发生的,还可以知道到底谁是主谋,谁涉案其中?赤焰为何被灭,林家为何被灭族,景禹哥哥为何被灭门?这些事情归结到一起……答案是……
“快二更了,我带长苏回房。黎纲,你让人送热水来,还有,把我的被褥抱长苏房间,明天他要服膏方了,我可不想他病着!”
“好!”
“长苏,这几天我研究了一套新针法,想找你试试!”一入梅长苏的卧房,蔺晨就嬉皮笑脸地道。
“……!”梅长苏暗叹一声,有蔺晨在他还是别想事儿了,这家伙。踱步到案桌旁,拿着茶壶给小玖的食盆里添了些水,漫不经心地道,“没问题,但……我明天若是醒不了,你就赶紧离开廊州吧!”
“喂喂喂,你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见小玖低头喝水,蔺晨玩性大发,屈指弹弄着小玖的小脑袋,惹得小玖扑愣着翅膀啄着蔺晨的手背。蔺晨抽回手,气呼呼地道:“主子和丫头一个样,统统没良心!”
“说什么酒话呢!”梅长苏恼羞地将杯底残留的水全泼在了蔺晨的脸上道,“喝醉了就早点睡!”
“本公子有说错吗?你自己说的,小玖是你的小丫头!”蔺晨不在意地抹了一把水珠道。
“蔺晨……!”梅长苏轻叹一声,道,“麻烦你去洗个冷水澡醒醒酒!”
“你……长苏,你果然没良心!”蔺晨怪叫一声道,“行行行,知道你受不了酒味,我这就去洗个澡,不过咱可说好了!”
蔺晨步伐微动,飘到了梅长苏的身侧,凑在梅长苏的耳边道:“等我回来的时候你还没睡,或者明儿你起得比我早,我一定让你试试我新研究的针法‘睡三天’!”
“你敢!”
“知道为什么老年人容易在冬季的清晨死亡吗?他们体质差却又因睡不好而早起,你也读了我不少医书,应该知道心脉在清晨是最易受寒气侵袭的!”几乎快要挂在梅长苏身上的蔺晨,刻意地吐着酒气道,“立冬后春分前,长苏,你需保持这个好习惯!”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梅长苏扒开挂在他身上的蔺晨,道:“话说完就赶紧去冲澡!”
“没良心!”蔺晨嘀咕一句,搂住身侧的小玖,谄笑道,“小玖,不如你……!”
“咚!”梅长苏头也不抬地将握在手中的茶杯朝蔺晨砸过去,蔺晨一个没留神被砸个正着,正当他哇哇大叫的时候,就听梅长苏道,“小玖啄他。”
“没良心的,主人和丫头都没良心!”蔺晨揉着头,继续叫道,“长苏,我回来你还没睡,或者你明儿个比我起得早,我一定让你睡三天!”
说罢,蔺晨又一次变动步伐,与黎纲和来送热水的杂役刚好擦肩而过。
四把壶,三把是蔺晨做的,一把是他之前命人做的。
蔺晨这家伙扮相士的模样他不曾见过,但换上粗布衣,挽起发髻和袖口后,就大大咧咧地坐下和泥的蔺晨还真像一个制壶工匠。
和泥时的专注,眼神、姿态及手法的熟稔,若不是深知他的底细,梅长苏很难相信这人是他熟悉的蔺晨。
“要想旁人看不出端倪,首先壶的大小不但要和平常的壶一样,其净重也需和平常用的壶重量相当。长苏,你命人做的壶就是这样的!”蔺晨捏着泥胎,徐徐地道,“我能看出你做了手脚非并是工匠手艺的问题,而是我算了酒量。一把壶能装多少酒你应该是知道的,而多数人饮酒的时候会在剩下小半壶的时候添酒。那么明明他们才喝了半壶就添了新酒,倒入我酒杯的又是照殿红,可我又知道你手头的照殿红并不多,这种破绽虽然不起眼,但骗不过老江湖的!”
“……要调整间隔的大小?”他问。
蔺晨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把话题直接转到了自吹自擂上,吹捧着自身的同时,却不着痕迹地让梅长苏明白了很多事情。
比如叶韫为何能强迫旁人低价让出商铺、宅院,而却在酒肆、酒楼留下白条。
只因叶韫所挑的卖出商铺和宅院的人,其本身就需离开翼州前往他地发展,故在商会有意无意的暗示下,也只能认了这笔买卖。可酒肆、酒楼不同,他们本身都以经营为生,叶韫大吃大喝会引起这些酒肆、酒楼不满,从而联名告上官府,这……就是为何叶韫欺行霸市却仍在上酒肆、酒楼时留下白纸黑字。
从“蔺公子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到“蔺公子何时回来?”足以见证一两银子请来的蒙古大夫是物超所值的。
案头的三把壶均为应对不同场合的特制酒壶,按着饮酒时的人数,一对一、一对二、一对多,让顾青和陈坤这两个老江湖都为之惊讶。转换酒的机关做在了酒壶柄上,更是颠覆了所有人的想象。
“宗主,蔺公子好像走了,今天小厮去他房里打扫时发现他的行李不在了,且被褥叠放整齐,他……!”黎纲在送上早膳后,躬身道。
“契约到期,走了呗!”梅长苏冷不丁地打趣道,“这下不用抱怨了吧!”
“啊,这,这……!”
“别这个那个了!腊月了,作为全盘接收琅琊阁的少阁主,这第一个年头,琅琊山头他怎么说都是要回去的。”梅长苏轻声道,“来年扩院的时候他会回来挑他的房间的。”
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呢。想到昨日蔺晨离开前和他说的话,梅长苏哭笑不得。
“不过有些事情,我们也得做起来!”梅长苏将喝了几口的药粥放下,搓着手指道,“廊州弟子如有要回乡过年的,你要提前做好安排。江左其他州县你和顾青商量下再协同安排!”
“是,宗主!”
“现江左盟下的弟子,甄平应该已全数掌握,过年礼钱由你俩按级别拟定,生活有困难的,多给点!”
“是,宗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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