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立,微微抬起头。他凝视着宁舟湛蓝的眼睛,郑重地对他说道:“低头。”
宁舟不解,却听话地低下了头。
“我知道你很愧疚,很自责,但这不是你的错。这个世界上的不幸与痛苦是无穷无尽的,不要把所有的罪责都归咎到自己身上。你想改变,很好,你想救更多人,很好,但是请你永远记住……”
齐乐人踮起脚,轻轻地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吻,他说:
“你要永远爱自己,就像我永远爱你。”
落在额头上的吻激活了少年人的心跳,他彷佛被神谕赦免,被仁慈宽恕。
可他情不自禁地犯下了新的罪。
他怦然心动。
………………
“我忏悔,忏悔自己的怠惰、逃避与酗酒……”
巍峨庄严的教堂中,宁舟对教皇忏悔。
他无法说出口的,是深埋在心底的另一个罪。
他只能隐秘地忏悔:我爱上了一个不应该的人。
教皇冕下的权杖抵在了他胸前的挂坠上,母亲遗物中神圣而澎湃的力量涌现,与之一同出现的,是他母亲的圣灵。
拥有守护本源的玛利亚,身为领域级的强者,死亡湮灭了她的躯体,却没有带走她的灵。她意志的一部分融入了守护的本源中,永远地与世界同在。
而她附着于项链上的那一缕意识,将她短暂地从时间长河中带回,出现在宁舟的面前。
十五岁的宁舟试图拉住母亲的手,可是手指却穿过了虚幻的影子,他恍然从思念的迷梦中惊醒,泪如雨下。
玛利亚在虚空中拥抱着她的孩子,遥遥地对站在远处的齐乐人点了点头。
“好孩子,你也过来。”她轻声说道,声音空灵如梦。
齐乐人走上前来,只听玛利亚继续说道:“把你的手给我。”
齐乐人不明所以地伸出手,玛利亚又看向宁舟:“握住他的手。”
宁舟心头一凛,有一种内心被看破的惶恐,他不敢想象身后的教皇此时的心情,只觉得耳边有隆隆的声音,惊雷一般地响起,那是他的心跳声。
两个少年的手交握在了一起,然后是玛利亚的手。她的手虚虚地拢在他们的手上,温柔慈悯的目光注视着两人,她说道:“宁舟,齐乐人,你们要永远做彼此的依靠。”
齐乐人率先笑了起来:“当然!”
宁舟的神情复杂,母亲知道他内心的惶恐与不安吗?不,她一定不知道。因为横亘在他心头的,是一个禁忌的秘密。
齐乐人知道吗?他当然也不知道。他把他当做最好的朋友,真挚而坦诚,他怎么可能想到“挚友”的心中已经生出了亵渎的妄念。
他在心中默念着教典中的一段话:不可与男人苟合,像与女人一样,这本是可憎恶的;人若与男人苟合,像与女人一样,他们二人行了可憎恶的事,总要将他们治死,罪要归于他们身上。若是一味地顺从逆性的情欲,就会受永火的刑罚。
可是他的脑中却不由地想起玫瑰教堂的大门打开,齐乐人笑着扑到他怀里的那一刻。他恍然觉得,即便是永火的刑法,他也甘之如饴。
不,这是错误的。
宁舟垂下了湿润的眼帘,再抬起时已经是一片阴霾的蓝。
他的视线穿过了母亲的灵,看向她身后巍峨耸立的十字架,也看向十字架的脚下,似幻似真的尸体,浩浩如海,累累如山。更远更虚无的地方,他彷佛看见无数人并肩站立,沉默而期盼地看着他。
【请你救赎我。】
他们期盼的,是一个正直、勇毅、坚韧、虔诚的宁舟,而不是一个对挚友心生悖德罪念的宁舟。
“我永远是齐乐人的依靠,也是所有人的依靠。”于是,他这样回答。
十五岁的少年无声地藏好了他的秘密,也许是一辈子的秘密。
玛利亚的圣灵消散了,他们的手却仍然紧握在一起。教皇看着宁舟,又看向齐乐人,心中陡然有一种预感,转瞬就消失在了他的脑海中。
这是一只混血的魅魔,他们不应该太靠近。但是玛利亚为什么……难道是因为宁舟也是混血的关系?假使有一天,宁舟走上了和他的父亲一样的道路,或许只有这个虔诚的孩子可以指引他回头。
想到这里,教皇语重心长地对两人说道:“宁舟,虽然你的母亲不在你的身边,你没有亲人的陪伴。但是教廷的所有人,都是你的兄弟姐妹,特别是齐乐人。”
突然被点名的齐乐人:?
“你要像对待兄弟一样对待他。齐乐人,你也是,你也要像对待亲生的兄弟一样对待宁舟,因为你们以教廷为母,受洗而信奉主,你们在主的面前成为了一家人。所以就像玛利亚说的,你们要永远做彼此的依靠。”
宁舟握着齐乐人的手紧了紧:“是。”
齐乐人努力控制住了自己欲言又止的表情:“哦。”
教皇满意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你的决心。宁舟,你想去前线的申请我不会批复,现在的你还太年轻了。你有变强的决心,我是支持的,但是这注定是一条不好走的道路。”
宁舟:“我明白。请您指引我。”
教皇:“那就苦修吧。用教廷隐修会门徒的试炼办法。他们都是强大、坚定、笃信的修士。是苦行与试炼,锻造了他们的灵魂,让他们拥有了强大的力量与坚定的意志,即使赤着脚从燃烧的荆棘中踏过,他们的信仰之心也不会动摇。你愿意尝试吗?”
十五岁的宁舟从握着他的手的人身上汲取着勇气,那是痛苦与罪恶的甜蜜。
他说:“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