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在了麻袋与瓦罐的阴影中,留下一地需要打扫的同类尸体。不久之后,藏匿在泥瓦房缝隙中的虫卵就会孵化,更多的沙漠蟑螂将开始新一轮的生存斗争。
来到魔界之后,阿娅时常沉浸在这样的联想中,她觉得恶心。
如果连她都觉得这一切难以忍受,那么陛下呢?
出身教廷,对恶魔嫉恶如仇的圣骑士,又是如何看待魔界呢?这个充斥着贪婪、扭曲、兽性、不洁、失常的血腥世界,他于人间界中被苦难锻造的品格,还能忍耐多久?
他真的没有想过,要毁灭这一切吗?
他所执掌的,可是毁灭的本源啊。
阿娅抬起头,看向下着血雨的阴暗天幕,她闻到了污浊的血腥味中,那纯净又恐怖的毁灭的气息。
“陛下来了。”阿娅了无生气的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光彩,她从厌憎的情绪中抽离了。
“哇哦,我还以为陛下在观察企鹅道路上迷失了。”灾厄恶魔嬉笑着说道。
阿娅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嬉皮笑脸的灾厄恶魔收敛了表情,用教廷圣咏的腔调哀叹着:“陛下,尊敬的陛下,您为什么仍然冷静清醒?三年了,我与《教典》相看两厌,祷告的姿势却比信徒熟练,这样的日子何时才能结束?您明明可以更强大,只要您愿意疯狂。就像这样……”
灾厄恶魔回过头,朝着斗兽场伸出了手,然后用力握紧成拳。
灾厄本源瞬间淹没了整片斗兽场,厮杀中的恶魔奴隶们,有的武器断裂,刺入了自己的心脏,有的啃食对手,却被碎骨呛住,疯狂地挠开了自己的喉咙,还有的被突然倒下的巨柱压在地上尖叫着惨死。
眨眼间,永无止尽的厮杀平息了,死亡的血腥味中,灾厄恶魔像个小疯子一样快乐地拍着手,蹦蹦跳跳地追上了龙蚁女王离去的脚步:“首席大人,让我们去迎接陛下吧!我爱陛下!”
………………
毁灭魔王的大军已经踏破了默冬岭城。
燃烧的城池、淋漓的血雨、遍地的尸骸,一切都是魔界习以为常的样子。
马蹄声响起,年轻英俊的毁灭魔王骑着黑色的龙鳞独角马,握着缰绳的手上戴着黑色的皮手套,他身着铠甲戎装,披着金边的黑色冕袍。
毁灭之力所过之处,低等恶魔顷刻间灰飞烟灭,中阶恶魔则被抽干了力量,匍匐在地瑟瑟发抖,无人敢直视他。
寒冰季凛冽的风中,毁灭魔王漠然地看着这座濒临毁灭的城池,猩红的竖瞳里倒映着前方最后的内城结界。
结界中是默冬岭城久负盛名的盛夏行宫,统治着这里的恶魔领主就藏身于此。
魔王勒紧了缰绳,马蹄声停止了,铠甲遍身的近卫兵们也同时停下了脚步,龙蚁女王与灾厄恶魔对他行礼,安静地侍立在两侧。
宁舟翻身下马。黑色的独角马温驯极了,丝毫看不出它是魔界中赫赫有名的凶兽,它甚至任由语鹰从天而降,立于它的头顶,用爪子磨蹭着它的鳞片,又调皮地玩弄起了它的犄角。
眼前的结界保护着内城,这位恶魔领主还抱着某种天真的希望,以为自己可以与亲信一起进入理想国,如果几天前空中花园里发生的“断头升天”一幕能及时传入他的耳中,也许他会有更明智的选择。
然而毁灭魔王的大军来得太快了,摧枯拉朽一般攻入了默冬岭城。
这位信仰权力魔王的恶魔领主,必须做一个决断了。
众所周知,毁灭魔王不接受投降,缴械投降能换来的,只是一个相对体面的死法。但是,这位恶魔领主显然有一些别样的小聪明。
“陛下——”内城门开启,大腹便便的恶魔领主以一个夸张的腔调呐喊着走了出来,五体投地地跪倒,“我向您忏悔,我不该被权力蒙蔽,信仰那该死的理想国!我诚挚地、诚挚地、诚挚地忏悔,请您看在我为您搜寻到的礼物的份上,宽恕我的罪行!”
说着,他使劲对仆从使着眼色,仆从们瑟瑟发抖地将一个盖着幕布的巨大推车推了出来。
那看起来是一个倒扣着的巨碗,足够十几米宽,七八米高,黑色的幕布遮挡住了里面的东西,阿娅戒备地上前了一步:“陛下,请让我为您揭幕。”
宁舟冰冷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他淡淡地点了点头。
阿娅来到幕布前,手杖挑起布帘,轻轻一拉——帷幕被寒风卷走,露出帘后惊人的一幕。
一只纯金打造的巨大鸟笼中铺满了洁白的毛毯,跪坐在毛毯上的魅魔惊恐地抬起头,怯怯地看着笼子外的魔王。
精致秀气的五官,温柔多情的褐色眼睛,我见犹怜的魅魔蜷缩着身体,裹紧了披在身上的绸缎,绸缎下露出了他纤细的脚踝,脚踝上赫然是一只金色的脚环,锁链从他的脚环一直拖曳到鸟笼中央的柱子上,让他的处境充满了暧昧的暗示。
阿娅震惊地睁大了眼睛,震惊之后却是浓浓的怒火,理智告诉她,这不是他,只是一只外貌相似的魅魔罢了,可是她能分辨得清,已经在疯狂边缘的宁舟呢?
忧心忡忡的阿娅立刻回头去看宁舟,不只是她,这一刻,所有曾见过“那个人”的旧部就在看向他们的陛下。
因为,这个笼中的魅魔礼物,有一张和他们君王的挚爱一模一样的脸。
远在黄昏之乡的齐乐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