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走,发信号与飞羽汇合。否则我看顾不及,反而分心。”
赤初震惊:“你要动手?”
此地妖王成百,妖兵重重,难道孟雪里想强抢灵山大王“侍宠”,一路杀出风月城,杀回人间吗?
孟雪里无奈道:“现在不是我要动,是他要动。”
转念一想,自己也不是第一次被雀先明坑,这次还是熟悉的感觉,反倒笑了笑:“随机应变吧。”
赤初怀疑他疯了。
两人传音间,“新雪”已轻盈飞起,翩然入场。
湖畔乐班由上百乐师组成,操持三界各种乐器。重鼓之后,轻盈的琴音响起。
舞姬裙摆飞扬,绽开五色花朵,各色绸带凌空飞舞,如一座座虹桥横跨湖面,令妖眼花缭乱。
碧游未寻见小鸾,神思不定。忽而湖畔响起一声鸾鸟清鸣,直达云霄,令群妖心头一震。他们多半不通音律,但对美的欣赏,却是相通的。
鸾鸟自花丛深处现身,她唱的是妖族古语,发音拗口,但她唱腔华丽婉转,起先轻柔,如潺潺流水,随乐声渐转高昂,如高山瀑布磅礴倾泻。
赤初轻撞碧游胳膊:“你眼光不错呀,‘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等你娶了她,天天能听到。”
碧游竟没有还口。他神色痴醉,只觉自己飘在空中,除了歌声,什么都听不到。
鸾鸟唱罢,群妖静默。片刻后,掌声雷动,欢呼如海,将气氛推向高|潮。随即百灵、画眉等一众鸟妖现身,齐声歌唱,与鸾鸟声音相和。千万道美妙声音汇成大江大河,奔腾不息。
乐声再变,众舞姬四散旋转,花蝴蝶般落入席间,在各妖王身畔舞动,甚至请众妖起身一起跳,引得场间一阵骚动。唯有新雪、小鸾走近高阶,为王座上的灵山大王献艺。
按原先安排,这一支乐曲,由最好歌姬、最好的舞姬配合,靠近王座,以彰显灵山不同于其他妖王的地位。舞姬原定极乐鸟,但“新雪”贵为大王侍宠,身份特殊,献艺小妖们心照不宣,将这出风头的位置让给他。
雀先明距离王座仅一丈。
群妖醉意已深,跳得摇摇晃晃,东倒西歪,不知是醉酒,还是醉在歌舞乐曲。
孟雪里穿过纷乱妖影、王座薄纱,望见灵山唇边勾出笑意,不禁心头一惊。
恰在此时,孔雀清鸣穿透喧嚣,一道淡蓝光芒自“新雪”口中吐出,借惊鸿镜神器之威,直冲王座!
雀先明本命妖火如一道电光,裹挟劲风冲开薄纱。灵山大王显露真容,眼看就要被电光毙命。
众妖震惊,乐声甚至来不及停歇,电光火石间,凤鸣之声忽起,少女纤弱的身形如狂风中落叶,在一簇蓝色妖火冲击下,高高飞起——
小鸾看见“宫廷画师”面容,身体反应快于思考。画师是她来风月城后唯一的朋友,温柔忧郁,才华横溢。他们无数个夜晚秉烛夜谈赏壁画,互为落魄知音。
为什么画师坐在王位上?一定有什么事搞错了。
雀先明万没料到,这不起眼的柔弱鸾鸟,竟然舍身为灵山挡杀招。一切发生太快,只有他和鸾鸟离灵山最近。
“小鸾!”碧游惊骇痛呼,飞身扑去。
王座腾起巨大阴影,如黑烟滚滚升腾,上古巨树抽枝。狂风卷地,灵山瞬间显出大蟒原形,高达十余丈,七寸处缠绕金甲,一尾横扫,威势震颤天地,遮蔽月光。
“有刺客,保护大王!”场间混乱这才爆发,大妖怒吼,小妖尖叫,四散奔逃,桌倾酒洒,瓜果乱飞。
碧游只顾抱着小鸾。她全身妖骨已被打碎,鲜血自口中喷涌而出,仍竭力想说话,喉间却只发出咯咯声音。上一刻小鸾还在唱歌,这一刻他们都要死了。妖生多短暂,旦夕惊变,什么都来不及。碧游心里一片空茫,任由蛇尾当头打下。预想中的死亡没有降临,他被一道力量拎着后领仍出去:“快走啊!”
原来雀先明化为孔雀原形,以妖火硬抗灵山一记扫尾。他唇边溢出鲜血,红眸恨恨盯着巨蟒,忽又惊喜道:“阿貂!”
孟雪里做人后,雀先明许久没有这般称呼他。
孟雪里立在半空中,手持双剑,两柄短剑呈十字交叉,锁死蛇头。硕大如盆的蛇头高昂,挣扎不休,巨大身形随之翻滚,湖畔、花园地动山摇,花叶湮灭。
“带他们走!”孟雪里对赤初喊道。话音未落,蛇颈鳞甲开裂,其下似有活物蠕动,竟然活生生又迸出一只蛇头,毒牙大张,向孟雪里当头咬下。
孟雪里翻身躲过,同时扔出袖中蜃兽:“去吧!”
蜃兽落地张口,蜃气凝城白雾,迅速弥漫开来,笼罩整座妖王宫。孟雪里借雾气隐蔽身形,如点水而行。巨蟒摆尾,搅得云波荡漾。
灵山声音如滚滚闷雷:“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
孟雪里忽隐忽现,一击不中立刻撤退,只引着灵山兜圈子,为赤初争取时间。他在虚空中踏步,看似提着真元逃命,其实每一步都踩在风月城的灵气线上,以此借力。
巨蟒所过之处,宫墙倾颓,草皮翻卷,狼藉遍地。湖畔花灯千重,被巨蟒打落湖水,然而湖中盛满烈酒,遇火则燃,风助火势,愈燃愈旺,火星又被蛇尾卷起,漫天洒落火雨。
“保护大王”的呼喊已听不到,群妖拼命向宫外奔逃,却不知那是什么酒,醉后身形沉重,竟提不妖力。
火雨潇潇,华宴变炼狱,妖王宫处处火海,乐声笑声变作哭喊、呻吟、怒吼声。
小鸾妖力流逝,不足以维持人形,化作浑身淌血的鸾鸟,被碧游捧在掌中。赤初灵机一动,一手扶碧游,一手打开一只锦囊,顿时风生水起,一泓河水自囊中倾泻,为他们冲开一条去路。
赤初吓了一跳:“这什么东西,幸好我没对着自己开!”
白河大王赠予他防身护命的法宝,竟是一瀑白河水。
灵山原身雄伟、皮肉粗硬却笨重,不如孟雪里人身战法、兵器灵活。他摇身一变,化作俊美阴鸷的人形,浮在空中。
两妖,不,一人一妖终于正面相对。
旧友重逢,仇人见面,没有眼红,只余生死相见。
孟雪里沉声道:“用血与火祭旗,用恐惧坐稳王位,没有妖与你肝胆相照,你形影相吊,真的快乐吗?”
灵山不屑道:“你就不是形影相吊了?谁理解你的抱负,是雀先明那孩童心智的废妖,还是赤初、飞羽那两个天真蠢货?”
孟雪里心气平复些许:“我已有道侣,还有家。”
这一次,灵山真的没想到。他只知孟雪里在人间合籍了,但龙困浅滩必咬人,大妖怎么肯轻易就范?
今夜听闻此言,他好像遭到背叛,无端愤怒起来:“道侣?你才认识他多久,三年?哈!他已经死了!”
灵山讥讽道,“真可笑啊。过去数百年时光,是谁陪你度过?是我!你骨肉皮相成人,本性还是妖,妖怎么能爱慕一个人?你不过是见色起意!”
孟雪里将双剑接作长|枪:“见色起意又如何呢?”
灵山指着地下炼狱般的景象:
“你睁眼看看这妖界。这里有脑子又有妖力、还有改变妖界决心的,只有我们两个,我们才应该在一起!”
孟雪里摇头:“你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