札幌直达北京的航班上, 许伊一直紧紧握住格外冰冷的何翩然的手,把自己也是刚刚知道的所有事情全都告诉了她。
陈教练的肝癌查出时就已经是晚期, 这也是为什么他不得不离开国家队的原因。
“谁都不知道吗?”何翩然无法相信这样的真相。
“除了我们这些队员,很多领导和教练组的人都知道, 但陈教练坚持不让他们说出去。本以为只是个恶性肿瘤,切除四分之一的肝脏后说不定还能身体恢复,可没想到,癌症已经扩散了,手术之后陈教练就一直躺在医院里,这次病危,冰协的领导去探望, 舒涵无意听到才告诉了我们, ”许伊似乎想摆脱掉刚知道真相时的痛苦般摇了摇头,声音低得可怕,“我想……如果不告诉你,要是等你回来……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所以我就马上买了机票, 直接堵到比赛场地, 多亏千代和小粉,否则我没有这次比赛的证件,根本不能及时通知你。”
“陈教练……真的……真的……不行了吗?”何翩然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她停顿两次才把最后四个字说出口。
“我不知道……”许伊摇头,“但情况很不乐观,我听见医生和师母说,让家人都争取快点赶回来再见一面, 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不能让你错过。”
这一刻比赛变得微不足道。
札幌和北京里程不远,比赛结束得早,飞机降落时,北京时间刚刚走过四点钟。
从机场到医院的出租车上,两个人的心沉重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手却一直紧紧握在一起,好像有什么力量只能用这种方式传递。
医院走廊,午后阳光反射在触目可见的洁白上显得格外冰凉,何翩然和许伊顺着护士说的路线一路小跑找寻病房。
1501,1052,1503……
两个护士在她们不远小声低语,声音在静谧的走廊无孔不入。
“王主任怎么让护工把电视搬到1511房去了?那个病人现在就靠电子仪器维持生命,万一对电子设备有干扰怎么办?”
“你不知道?那个病人快不行了,王主任说不管他有什么要求都满足就对了,别的不要想太多……”
心口被拳头猛捶,在冰上摔得最疼一次也比不上听到刚才那对话时的痛苦。
为什么?为什么要瞒着她?
何翩然加快速度把许伊甩在身后,路过两个护士时推开她们从中间径直穿了过去。
1511病房的门倏然洞开,何翩然喘着气站在门口,病房安静极了,只有电视的声音很大很大。
“完成了!何翩然完成了!虽然有瑕疵,但这是一套出色的短节目动作!让我们祝贺她!”
那是她短节目比赛的实况录像。
“翩然!”陈教练的夫人廖安诧异地站起来,看着还穿着运动服的何翩然,“你怎么……”
何翩然来不及回答。
目光被病床上枯槁得已失去记忆里模样的陈教练夺去,再移不开半点。
短短两个月,他已瘦得不成样子,蜡黄的皮肤薄薄一层紧紧裹住骨头,上面插满了粗细不一的管子。
听到妻子的惊呼,陈教练极其缓慢地转动脖子,把目光从电视上的何翩然身上移开,落到门口的她脸上。
那一瞬间,何翩然再抑制不住泪水,扑到床前嚎啕大哭。
电视里,解说员对她依旧赞不绝口,很难想象回放画面里那个风姿绰约的女孩此刻哭得痛彻心扉,狼狈不堪。
廖安擦了擦红肿眼角边再次溢出的泪水,平静地关掉电视,走到床前摸着何翩然的头柔声说道:“好孩子,不哭了。”
许伊站在门口捂着嘴,看着这一幕只是靠在门框上大颗大颗落泪,半点声音也出不来。
“比赛……结束了?”
陈教练躺在床上,声音虚弱,瞳仁浑浊。他已经记不得很多事,却仍然记得何翩然在比赛,昨天抢救刚刚醒来,他就让妻子向医院提出租一台电视,主治医生什么也没说,五分钟后,电视就出现在病房。
直播的时候他又昏迷过去,再醒过来便马上打开了电视。陈教练的听觉已经下降得厉害,电视必须开很大声才能听见。院方主动出面协调让隔壁一家vip病房正在修养的病人换一间房,家属最开始不同意,可听了主治医生的亲口解释后默默地配合调换。
“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看自己女儿比赛了。”
医生说的是女儿,他们一直以为让这个濒死的病人如此牵挂的只能是自己的骨肉。
被泪水模糊的视线看不清近在咫尺的教练,何翩然用力抹掉,却马上又涌出许多。
几次徒劳,她最后放弃尝试,用力摇了摇头。
“去……比完……”陈教练每说一个字都好像要耗尽自己全部的力气。
何翩然固执地再次摇头,“不要!教练,让我陪陪你吧!我还有很多机会比赛,真的!等你好了后再陪我去世锦赛好不好?”
说到最后,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骗谁。
“世锦赛啊……”陈教练用力吸气,声音却比不上呼吸的动静大,“今年……是在布鲁塞尔吗……”
听到陈教练还记得自己的赛程,何翩然再次恸哭失声。
“是在布鲁塞尔……”廖安啜泣着替何翩然回答。
“每一场比赛都很重要……忘了我的话吗?回去……我在这里看……一直看到……布鲁塞尔……”陈教练艰难地说道。
“不要!”何翩然哭喊道,“教练!求你别赶我走!”
“你不去比赛……我看什么……快回去……”陈教练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我想看你带着金牌的……样子……去吧……再给我看一次……”
原本浑浊的目光慢慢变得热切和明亮,多年搭档,多年夫妻,廖安最了解自己的丈夫,她咬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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