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甘棠想了想，回道：“那便是你俩的姻缘，与我无关，我强求也没用，反倒徒增执念，有碍修行。”

    晏晏万没想到这姑娘瞧着年纪小，却这般洒脱，不由得好感顿生。

    于是，当飞虹门离开时，宿竹青惊讶地看着甘棠掌心的小鹿，问道：“这是什么？”

    甘棠笑眯眯道：“晏姐姐送的，乃是用灵符化成，若是以后想要和她通话便用这个。”

    宿竹青有些郁闷：“她没给过我……”

    话音未落，甘棠已经把小鹿藏到袖中，像是怕这人抢似的。

    宿竹青：……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而马上就要开始拍卖，施容容也没有久留，随着无极宗弟子离去。

    风鸾则是带着众人，在宋管事的带领下去往了一处厢房。

    刚进门，还未看到内里景象，就先嗅到了馥郁酒香。

    风鸾眼睛微亮，一闻便知是佳酿。

    然后便看到了正端坐桌前的男子。

    只见对方一身酂白长衫，一条青带束发，除此之外全身上下便没有任何其它物品装饰。

    可是看上去素静的衣衫却是灵气充盈，摆明了是件千金难求的上品。

    束发丝带也绣着法阵暗纹，亦是护身法器。

    晏晏脚步微顿，面露疑惑。

    秋忱见状便小声问道：“师姐，你怎么了呀？”

    晏晏沉默片刻，摇摇头，只道：“无事，就是觉得他的衣裳怪好看的。”

    这让秋忱有些莫名，望着男子的白衫很是不解。

    不论材料，光说款式，绝对是修真界遍地都有的类型，好看在哪儿？

    而就在这时，男子抬头，露出了一张清秀面貌。

    在遍地美人的修真界，这般容貌算不得出挑。

    晏晏看了一眼便低下头，隐隐松了口气。

    不过风鸾离得近，倒是发现了这人普通的皮相下，一双眼睛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双目透亮，瞳色泛金。

    系统一看就格外惊讶：【宿主，一般人会有双金眼睛吗？】

    风鸾回道：“传说仙人便是金瞳，不过这位少楼主看上去修为不过金丹期，想来是为病症所累。”

    至于具体是什么病症便不是他们要考虑的事情了。

    而男子已经走上前来，笑道：“在下檀伐，原是我父亲来见少宗主，怎奈他最近事忙，抽不开身，这才派我前来，”说着，便让出了道路，“请。”

    风鸾回道：“客气。”

    随后便是宾主落座，酒壶无风自动，轻轻飘起来斟满了酒杯，酒香更加浓郁。

    外面的拍卖已经开始，只是厢房内并无人在意。

    风鸾执盏，见其中酒水清澈，色如甘蜜，还未入口便知香甜。

    裴玞也闻到了，双手撑着七川的肩膀往桌子那边探，伸出小肉手去摸杯盏，水量的大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期待。

    结果却被风鸾伸出指尖，捏走了杯子，顺便用现场小指抬着他肉嘟嘟的小下巴，把他的嘴合上了。

    裴玞一愣，然后开始扭动身子：“我想尝尝，让我尝尝。”

    风鸾温声道：“师兄，你还小，不能喝，注意身体。”

    裴玞不愿放弃，鼓起腮帮子念叨着：“能喝！我早就能喝了！”

    结果便听风鸾道：“师兄，你大了，不要闹，以身作则。”

    裴玞：……

    所以我是小还是大？能不能有个准主意？

    倒是文鱼悄悄把脑袋往杯子里探了探，然后就辣的猛地抽出来，一边无声藏在裴玞衣服里一边张嘴斯哈，然后开始迷惑，这东西到底哪里好喝了？

    风鸾则是执杯轻抿，瞬间醇香弥漫，轻声赞道：“果然好酒。”

    檀伐笑了笑，看上去很是儒雅温润，声音也很是沉稳：“不知少宗主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风鸾拿出了之前的理由：“疑星落。”

    结果便听檀伐道：“那是我临时加到今晚的，之前并未透露过。”

    风鸾动作微顿，随后便将杯盏放回桌上，抬头问道：“为何这么做？”

    檀伐没绕弯子，直接道：“少宗主此来，既然不是为了买卖，想必就是有必须要琉光楼参与的要事，既如此，为了避免麻烦，总要找个由头才是。”

    风鸾语气轻缓：“少楼主思虑周全。”

    檀伐笑道：“不敢当，只是不知有何可以帮得上少宗主的？”

    而风鸾在来之前就已经决定要将寻物之事告知，此番便坦然道：“我宗有一灵器丢失，大约在琉光楼附近，若是找寻，少不得触及贵楼的法阵禁制，还请少楼主行个方便。”

    檀伐并没有立刻答应，只道：“那灵器想必对贵宗十分紧要。”

    风鸾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檀伐依然笑着，低头看了看杯盏中的波纹，很快便道：“既如此，琉光楼愿意助贵宗一臂之力，只是请少宗主能答应我一事。”

    系统惊讶：【他要和宿主做交易？】

    风鸾却道：“做交易才好，人情最难还，有来有回才好。”

    而后，她便看向了檀伐。

    见对方笑容依旧，风鸾也没再多想，颔首道：“但讲无妨。”

    檀伐笑道：“少宗主爽快，其实也简单，只要贵宗以后想要出售的法器能够第一时间给琉光楼代为交易，这便……”

    话音未落，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了三声鸟鸣。

    檀伐立刻顿住声音，准备等下细说，然后便看向了厢房外。

    风鸾见状也不多问，跟着一道望了过去。

    虽说厢房在最顶层，但此处本就是幻境法阵幻化而成，故而并不需要附身，便能从占了整面墙的琉璃窗子里正正看到拍卖高台的情景。

    只见刚刚离开的宋管事已经立于台上，旁边摆放的便是疑星落。

    台下不少人见状便生出议论来。

    秋忱不解：“他们在说什么呀？”

    檀伐温声道：“寻常时候，宋管事只会负责最后的拍卖，原本定下的蛟龙鳞，可是在蛟龙鳞之前他就已经上台，自然会引人关注。”

    说罢，他便看向红衣女修。

    风鸾知道他是在明着告诉自己琉光楼对云清宗的重视，她也承接下这份善意，对檀伐轻轻举杯。

    然后就轻巧绕过了裴玞再次探过来想要偷喝的小嘴，转而送到了自己的嘴边。

    就在此时，宋管事已经开始展示疑星落的效用。

    方法倒也简单，便是命一金丹修士举起，然后直接朝天鸣响！

    初一用力，修士手上一晃，似乎震惊这东西的后坐力，可还是很快凝神定气，这才将疑星落拿稳。

    这个细节没有太多人注意，只有檀伐微挑眉尖，然后便悄然转头，看向了正抓着风鸾小声撒娇要尝酒的裴玞。

    之前宋管事曾描述过疑星落出现的场面，小童举着它狂笑不止的那幕给宋管事留下了巨大冲击，以至于他反反复复对着檀伐说了好几遍。

    其中有一点便是，裴玞拿着疑星落可是半点不费力。

    可现在看起来，金丹修士尚且艰难，那这小小的孩童到底是何等修为？

    如此看来，云清宗比他想的还要高深莫测。

    檀伐拿起酒杯，广袖遮面，目光幽深。

    而随着疑星落启动，众人耳边只能听到接连不断的“突突突”，以及在天空绽放的“咻啪”。

    霎时间，琉光楼内用幻术构造出的星河点点骤然被满天烟花璀璨所覆盖。

    飞翔在空中的比翼鸟也急忙忙躲闪开来，眼睛却一直盯着烟花绽放，落在地上后便欢喜起舞。

    罗罗鸟化成的美人亦飞身上前，一时间争奇斗艳，入目皆是婀娜多姿。

    而在突然的视觉冲击之下，在场众人都迅速记住了疑星落之名，并且面露兴趣。

    宋管事要是便是这般效果。

    归根到底，琉光楼都是交易买卖之所，深谙冲动消费之道。

    视觉冲击如果还不够，那么就叠加心灵冲击。

    于是，他便趁着这个机会将疑星落的背景故事诵读而出。

    不得不说宋管事拥有出色的销售天赋，并不算特别复杂的故事，在他声情并茂的讲述下变得分外引人入胜。

    等听到鹿蜀与爱人被人妖两界逼迫分开时，有些感情丰富的修士已经开始眼底泛酸。

    秋忱更是直接扑到晏晏怀里，眼里带着水汽，声音都染着呜咽：“大师兄真的太会写了，无论听几遍都觉得好难受……”

    晏晏哭笑不得，伸手轻抚他的背脊，温声哄道：“只是编的，不要难过了。”

    秋忱抽抽鼻子，抬起脸，软声道：“幸好是编的，不然师姐要是真的经历这些那也太惨了。”

    晏晏笑着拿帕子给他拭泪，偏在此时，檀伐突然起身，快步走到了窗前。

    一直都风淡云轻的琉光楼少楼主此时面色冷峻，根本无暇在意云清宗众人惊讶的目光，只管细细听着那故事。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疑星落，当真是那时候造出来的吗？”

    系统一惊：【完了完了，他是不是听出这是假的了？】

    风鸾却不介意，对着檀伐坦然道：“辅助买卖的手段罢了，至于确切何时造出来的倒不那么紧要。”

    檀伐闻言，沉默片刻，而后便笑着点头：“少宗主说得对，”声音微顿，“不知我与少宗主刚刚所说的买卖可还有效？”

    风鸾颔首：“自然有效。”

    然后她便准备与这人商议未来的法器买卖。

    其实哪怕檀伐不提，她也准备将生意放在琉光楼。

    但对方却突然改了主意。

    只见檀伐坐回原处，看着红衣女修，表情格外认真。

    随后，他并未直接开口，而是用只有彼此能知晓的传音入密道：“我愿意配合少宗主寻物，还请事成之后，少宗主能告诉我是何人写出这个故事的。”

    风鸾微愣，传音回去：“只有这些？”

    檀伐笑着应声。

    风鸾虽不知对方用意几何，但这并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便点头答应。

    少楼主笑意加深，对着风鸾举杯，随后一饮而尽。

    而在飞虹门的厢房中，宿竹青面露惊讶：“没想到这个物件看上去平平无奇，却有这样的力道。”

    然后便听到宋管事报出底价。

    五千灵石。

    这让宿竹青越发惊讶：“虽然观瞧此物声势浩大，也能造出美景，但是五千灵石也着实是多了些。”

    其他弟子则是道：“修真门派和各大世家中有不少都是喜欢这些的，咱们宗门专精法器，自然会从用途去判断价格，可是他们更看重的是效果。”

    甘棠坐在一旁，沉思片刻，接口道：“而且能制作出这等法器的必不是常人，不然那位风鸾少宗主也不会专门为此而来。”

    宿竹青面露不解：“师妹此话何意？”

    甘棠细细解释道：“我猜测，云清宗是有心借买下此物来结交制作法器之人，无论是招揽亦或是交流，总归是结个善缘。”

    “风少宗主会拍下吗？”

    “会的，刚刚她曾亲口说她就是为此而来。”

    但是让甘棠没想到的是，云清宗那边迟迟未能出价，经过其他大家世族的一番争夺，价格暂时定在七千灵石。

    见就要成交，甘棠突然抬手拍了两下桌上的青色玉炉，低声道：“七千五百。”

    炉底瞬间发亮，高台后方的玉板上的金色数字瞬间变化。

    宿竹青一惊，忙摁住了甘棠的手：“师妹这是作甚？”

    甘棠一脸坦然：“买东西。”

    宿竹青眼角微抖：“你不觉得买的有点……贵么？而且我们此番前来是为了蛟龙鳞啊。”

    甘棠却道：“师尊说过，他之所以要买蛟龙鳞就是为了送给云清宗做礼物的，”声音微顿，甘棠传音道，“师兄你该知道的，洛卿泽上尊正在云清宗，且关系匪浅，师尊自然想要和云清宗交好。”

    宿竹青颔首，而后不解：“但这和你拍下疑星落有什么关系？”

    甘棠眯了眯眼睛，然后就笑起来，小酒窝看上去甜丝丝的，可说起话来却分外果决：“既如此，倒不如直接拿下疑星落，刚刚风少宗主既然说她是为了此物前来，可师尊曾说云清宗看上去并不富裕，这会儿他们又不出手，那我们拍下转赠，岂不是比那蛟龙鳞要更加划算？”

    说着，她伸出手朝着旁边指了指。

    宿竹青不解：“何意？”

    甘棠回道：“旁边的无极宗可也是盯着蛟龙鳞的，等会儿怕是要抬出一个远超价值的价钱，与其这样，倒不如现在……”

    话音未落，却见旁边无极宗的厢房亦有一道光落下。

    随后，玉板上的价钱又变了。

    足足八千灵石！

    甘棠见状愣住，随后便面露不解，着实不知道隔壁要这个只能放烟花的物件做什么。

    而此时，无极宗的厢房内，施容容也面露不解：“大师兄，你这是……”

    男修将手从玉炉上挪开，并没有立刻回答。

    因为他心里知道，自己这么做其实就是为了争口气。

    虽说当初在洛浮秘境之外，风鸾一剑劈下并没有伤他，后面在秘境中更是带着他们安全离开，可是男修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不单单是因为爱慕的师妹总是看着那个道修，还因为从洛浮秘境返回宗门后，他被师尊好一通处罚，甚至扫了将近半年的山门。

    这不仅仅是磨炼意志，更是丢了脸面。

    男修本就不觉得自己错，想不起来是他挑衅惹祸，这会儿更是不愿反思，只觉得一切倒霉事儿都是因为云清宗而起。

    于是刚刚他做了次小人，偷听到风鸾想要疑星落后，他就存了心思要把这东西抢过来。

    但是这些晦涩心思显然是不能显露人前的，于是他眼睛一转，就有了主意：“咱们和飞虹门向来不和，此番他们更是要和我们争夺蛟龙鳞，既如此，我们总不好让他们随随便便就把这东西拿到手。”

    这话虽然听上去有些斗气，可施容容一时间也找不到理由阻止，犹豫片刻，便不再阻拦。

    随后，当看到飞虹门又加到八千两百灵石的时候，无极宗便跟着加到八千五。

    就这么二百三百的往上摞，很快就要突破万颗灵石的大关。

    旁人怎么想，风鸾不知道，但她着实有些震惊。

    就连制作此物的裴玞都瞪圆眼睛，语带茫然：“这个……要这么贵？我怎么不知道？”

    倒是晏晏看出些许端倪，她凑到了风鸾耳边小声道：“是不是甘棠他们误会了？”

    七川也点头：“按理说，飞虹门作为阵法大家不会不知晓疑星落的价值，现在却这般抬价，应该就是觉得师尊想要，他们便要争取。”

    风鸾略想了想，便对着晏晏耳语。

    鹿蜀轻轻颔首，然后手掐法决，闭目默念。

    很快，就在甘棠咬着牙，准备再一次想要把手往玉炉上面放的时候，便感觉到袖子微颤。

    下一秒，小鹿跳出，开口便是晏晏的声音：“我师尊让我传话，还请道友量力而行，适度消费。”

    甘棠微愣，还没等想明白，时间便已经过了。

    只听又是三声鸟鸣，疑星落以一万灵石整的价格花落无极宗。

    而隔壁厢房是何反应，甘棠并不在意，但她却觉得有些失落，捧着已经重新卧倒的小鹿道：“风少宗主实在是太好了，怕我们多花钱，宁可不要那物件也不让我们破费。”

    宿竹青感慨：“是啊，云清宗上下皆是良善人。”

    甘棠立刻起身：“我要去看看他们。”

    宿竹青跟着起身：“同去同去。”

    二人出门，脚步匆匆，不多时便到了云清宗的厢房前。

    只见厢房门正巧敞开，七川走出来，正巧遇上两人。

    他微微一愣，然后便笑着行礼，做了个“请”的手势，并未多说什么，只管急匆匆下楼。

    毕竟有人花了一万零食买了疑星落，云清宗这边要派人出去交接。

    一万灵石啊……

    七川觉得自己的眼前都是一片金光璀璨。

    而飞虹门的两人不知内情，都有些忐忑地看向房内。

    然后就看到最靠近门口的晏晏正低着头，表情晦涩难明。

    宿竹青心里一跳，觉得对方莫不是哭了？

    这物件对他们居然如此重要？

    甘棠则是更加心焦，急急地就像上前安慰。

    可刚近前，还没等说话，就听到了晏晏的声音响起：

    “一万啊，足足一万，嘻嘻嘻嘻嘻。”

    甘棠：……

    宿竹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