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告席上,陈章感觉自己的呼吸已经落在了那片死一般的寂静里,之后又发生了什么,法官说了什么,双方律师做了怎么样的询问和最终陈述,他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好像歪打正着地走了大运,碰到了一个超出所有人预料的实习律师。
在此之前,他一直在努力自我催眠,说服自己不要对实习生抱有太大希望,不要给那个年轻人太多压力,已经给他制造了足够多的麻烦,就不要再为难对方了。
他早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却没想到,居然还有奢望成真的时候。
法官一脸肃然地敲下法槌,陈章才猛地惊醒。当他抬起头时,不知何时离席的陪审团众人已经鱼贯而入,重新回到了座位上,带着他们郑重商讨的结果。
“全体起立。”
“女士先生们,关于控方对陈章先生蓄意谋杀的指控,你们有答案了么?有罪还是无罪?”
“无罪。”
至此,陈章终于闭上眼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直到这时候,他才发现,他连呼吸都在抖。
辩护席上的实习律师转过头来,隔着远远的距离和净透的玻璃,冲他微笑着点了一下头,像个温和又洒脱的年轻绅士。就连那个始终绷着脸,连表情都不曾变过的法官,在离席前都对他颔首示意了一下。
当然,那其实是在提醒他以及身后的两位法警可以解开手铐。
但他想,他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场景了。
庭审之后是熟悉的流程,法官助理捧着庭审记录文档纸页颠颠地跑过来,让双方律师在上面签字。巴德看起来很不好,表情像是生吞了猫屎,就连来签字的时候,另一只手都掩着脸,不知道是头更痛一点,还脸更痛一点。
他甚至没有跟燕绥之有任何对视,签完字把电子笔往助理手里一塞,扭头就走,几乎用小跑的方式离开了法庭。
“我长得这么不堪入目?”燕绥之看着他消失在门外,转头问了顾晏一句。
顾晏:“……”
法官助理下了庭瞬间变得活泼起来,特别给面子,“怎么可能,我工作以来在庭上见过最好看的人都在我面前了。”
燕绥之笑了起来,“谢谢。”
说着,他又看了眼顾晏不解风情的冷漠脸,又冲助理玩笑道:“也替他谢谢。”
法官助理乐了,把需要签名的几页在他面前依次排好,又把电子笔递给了他。
燕绥之接过笔来,抬手就是一道横。
顾晏在旁边咳了一声。
“……”
燕绥之临时一个急刹车,在横线末端拐了个弯,硬是扭回了“阮”字,就是“阮”的耳朵扭得有点大,他顺势调整了两个字的结构,配合着那个大耳朵来,居然签得还挺潇洒。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一贯都这么签。
助理收好所有纸页,冲他们笑笑点了点头,便把所有庭上资料整理好,追着法官的脚后跟一起离开了法庭。
燕绥之这时候才冲顾晏道,“下回咳早点。”
“……”
好像他差点儿写错字是别人的错似的,要脸不要?
法院外,“蜂窝网”的两位记者,本奇和赫西在街边已经蹲等多时了,其实不止他们俩。法院门外的街上徘徊着好几家媒体的记者,只不过曼森家排斥的态度太明显,所以他们不方便明着触霉头,只能低调地来搞点间接资料。
“看见没?你整天觉得我这不妥,那不妥——”本奇抬着下巴扫了一圈,“绿荫网,太古头条,法律新闻,那边、那边还有那边,全都等着拍呢,那不成各个都是闲的?我跟你——诶!!!出来了出来了!”
他正想借机给赫西这位理想主义小年轻上上现实主义课,就看见布鲁尔·曼森带着助理和下属匆匆下了法院门口的大台阶。
“哎呦那表情……”本奇对着焦拍了几张,忍不住感叹道,“你看布鲁尔·曼森那个表情,这是刚见过鬼啊还是刚喝了农药?究竟发生了什么?”
对他而言,庭审不让看不让拍,简直抓心挠肺。
尤其现在布鲁尔·曼森的模样引起了他深深的好奇和探究欲,偏偏什么细节都探听不到。
不仅如此,陆续从法院出来的相关人士一个表情比一个精彩,有几位还交头接耳议论得格外激动,语速快得活像蹦豆子,不离近了根本听不出他们在说什么。可是离近了又肯定会被曼森家的人挡开……
本奇抱着宝贝相机原地撒了个泼,看得赫西一愣一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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