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佑的一番话让陈万年冷汗直流,背襟湿透。
都道伴君如伴虎,可这楚王还没成君呢,谈吐间便携着一股泰山压顶的涛烈气势,直是把人逼的退无可退。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皇家威仪?平时待人和善犹如邻家街坊,真到了动怒时却是血流千里,天翻地覆?
更让陈万年心中绞痛的是,自己修身齐家的行事准则竟然被楚王批的一文不值,圣人的教化,祖宗的礼法原来竟不及天潢贵胄一句话,何其悲,何其叹?
陈万年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发觉喉咙似乎被异物堵住,发不出声来。
杨佑不屑的扫了他一眼道:“陈署令先别急着辩解,先细细思量一番本王这番话有没有道理。这巍巍朝堂不是你想象中的琼池仙境,它就是一个烂泥潭,越是想着出淤泥而不染便会陷得愈深,被活活闷死。不想同流合污,你就要有足够的实力,有了实力别人便会敬你三分。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你教朝中大臣都吃不饱肚子,像你陈署令一般寒酸过日子,还谈什么礼仪教化,济世安民?”
陈万年苦笑道:“大周朝堂的这淌子浑水,到底是殿下看的清楚。”
杨佑撇了撇嘴道:“生与斯,长于斯,本王别无选择。”
陈万年轻咳了几声:“殿下的意思,微臣大概是懂了,不过这万隆赌坊背后的人殿下便真不怕吗?”
他这一番试探直击要害,与聪明人对话根本没有必要遮遮掩掩,何况是楚王这种精明无比的人物。
杨佑听后竟是拊掌,悠悠道:“这可不像是从你陈署令口中说出的话,原来天底下还有你陈署令怕的事情。”稍定了定,杨佑接道:“这点你大可放心,本王是奉陛下之命彻查此事,别管它背后是谁,你只管将账本默录出一份,出了事情本王来担待。”
这话杨佑已经说得再明白不过了,陈万年心中一叹,拱手道:“如此,某便尽力而为罢,只望殿下不要祸及他人。”
杨佑闻言大喜,笑道:“哈哈,本王就说你是一个聪明人,以后本王定然少不了请教于你。”
陈万年感慨一个人的时运际遇也许便在方刻间易变,他虽然不愿靠攀附谋求显职,但那只是因为朝中皆是些尸位素餐之辈,他不想污了声名。
楚王向来礼贤下士,本身又才学出众,在本朝藩王中颇有赞誉,算的上一明主。自己应了他黄门侍郎的情,便算是投身楚王府。便是自己日后再怎么撇清关系,也会被朝臣认定为杨佑的嫡系。
这便是入朝为官的可怕之处,一步错步步错,再无回首抉择的机会。
陈万年正了正衣冠,跪倒在地向杨佑叩拜道:“臣陈万年愿为殿下效死力。”
士为知己者死,他没什么好纠集羞耻的。想他陈万年已近不惑之年,还只是个六品小吏,若是能得楚王提携从此平步青云,也算是大器晚成,对得起祖宗了。
至于所谓的清名?
便像楚王说的,整个朝廷都是一个烂泥潭,他又何必急着把自己洗濯干净呢,只要无愧于良心,心系社稷,便是无愧于头上一顶乌纱了。
杨佑快步上前,虚扶起陈万年道:“快快请起。乾连先生满腹才学,本王能得你相助,真是好气运。西汉张子房,唐是房乔助明君开创万世基业,本王又何尝不想与先生一道还大周一个朗朗乾坤?”
乾连是自己的字,楚王直呼此便是将自己视为臂膀了。
“殿下谬赞了,我区区一散吏,怎敢和二公相比。”
杨佑摆了摆手道:“本王说你当得你便当得!”稍顿片刻,他拊掌道:“丰神,还不与先生见个面?”
说话间便有一身着淡灰色圆领棉袍的男子踱步而出,走至陈万年身前,遥遥抱了个拳。
“他便是将你掳来的那黑衣人,燕丰神!”
杨佑微笑着介绍着,面容闲适仿佛便在拉扯家常。
陈万年见燕丰神剑眉星目,甚是英挺,比起传说中更显精神,赞叹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病盗,某被你掳来,也不算丢人了。”
燕丰神摇头道:“陈大人客套了。某十分佩服陈署令的为人,不过某有命在身,多有得罪了。”
“这叫不打不相识嘛,本王开始还在想若是乾连先生不肯誊抄账本该如何是好,没想到南市署忽然燃起大火,这下甚好,乾连先生失踪便没人可怀疑了。”
陈万年惊道:“这火不是殿下命人放的?”
杨佑苦笑道:“自然不是本王放的,本王便是再纨绔,还没到这般恣意的地步。”
陈万年心中一沉,若这人不是楚王派的,又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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