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他面前站着一位留黄色八字胡的特大号胖子,胖子手握一根木槌和一把铁凿,睡袍宽大得足以做顶比行军打仗的帐篷,袍子腰带松开来,露出肥大的白肚皮和一对下垂的**,犹如两袋粗糙黄毛包裹的牛脂,这人让詹侍帮不由自主地联想到被暗流冲刷到地下城洞穴里的恶灵白龙尸体。
胖子微笑着低头看他。
“一个落魄的战士。”
胖子用汉话通用语宣布。
“一头烂肥龙。”
詹侍帮满嘴是血,一口吐到胖子脚上,他们身处阴暗的狭长地窖,天花板为拱形,石墙上布满硝石,四周全是葡萄酒桶和啤酒桶,这些酒足以让口渴的詹侍帮舒舒服服地醉过一晚,也许足以安醉此生。
“无礼的家伙,不过就一个打败战的人来说,还蛮有趣的。”
胖子笑的时候,那一身肥肉剧烈地抖动,詹侍帮不禁担心胖子会倒下来把他压扁。
“饿吗,我的朋友?困吗?”
“我口渴,”
詹侍帮挣扎着站起来,
“还很脏。”
胖子喷了口鼻息。
“先洗澡,就是这样,再大吃一顿、好好睡一觉,可好?我的仆婢们会帮你打理。”
这位主人家把槌子和凿子扔开。
“我的家就是你的家,你是海对岸我朋友的朋友,也就是我丹尼尔斯·刘易斯的朋友,没错儿。”
雇佣兵金枪侠的任何朋友,都只有制得住才称得上朋友。
好歹胖子承诺的热水澡真不错,詹侍帮刚把身子浸进热水、闭上眼睛,就立即沉沉睡去,醒来时,詹侍帮发现自己赤身luoti陷进了一张鹅绒床,床垫柔软得让人觉得自己被裹在云团中,他口干舌燥,命根子却硬得像铁棒,于是他翻身下床,找到夜壶撒尿,边尿边发出满意的呻吟。
房间很暗,但透过百叶窗的缝隙,道道金黄色阳光照射进来,詹侍帮把命根子甩干后,蹒跚着踏过花纹繁复、柔软如同新春草地的西方地毯,笨拙地爬上窗边座位,掀开窗户,想瞧瞧金枪侠和诸神究竟把他送来了何处。
窗下,六棵樱桃树把一个大理石水池围在当中,细长的棕色树枝业已褪得光秃秃的,一个男孩裸身站在水池中,手握刺客的细剑摆出决斗的姿势,他轻盈俊朗,年龄不超过十六岁,留着齐肩长直金发,那雕像实在太逼真,以至于詹侍帮看了良久才意识到是彩绘大理石做的,虽然反光的剑是真剑。
池子对面耸立着一堵十二尺高的砖墙,墙顶装有铁刺,墙外便是城市——海一般的瓦片屋聚集在海湾边。他看见了众多方砖高塔,看见了一座雄伟的白庙,看见了位于远方山丘上的寝宫,远处,阳光在深水上闪耀,渔船穿行海湾,风帆迎风招展,他甚至能看见靠港的大船直立的桅杆,这里肯定有去崇明港或黑泥城的船,不过他既没船费,也不是划桨的料,我可以签约做雇佣军,让船员们一路搞我一路把我送回大海对岸。
詹侍帮还没弄清自己身在何处,这里连气味都如此奇异,凛冽的秋风中弥漫着古怪的香料,从墙外的街道依稀飘来喧哗声,似乎是西班牙或者德语,但五个词里他最多能听懂一个,这不是怪兽岛,他得出结论,也不是崇明港,光秃秃的树枝和风中的寒意也排除了天京城。
听到身后的开门声,詹侍帮转身面对这里的胖主人。
“这是硝石岛,对吧?”
“就是这样,还能是哪儿呢?这是硝石群岛潘多拉岛。”
硝石岛,好吧,至少不是江河地区,还不算糟糕透顶,至少赖汉英的追兵没到这里。
“ji女能上哪儿去?”
詹侍帮脱口问道,他饥渴了,你们懂得,那个饥渴。
“跟太平天国一样,ji女都上ji院去,可是啊,我的小友,你不能上那儿去,从我的仆婢中挑选吧,她们都会乖乖听话。”
“他们是奴隶?”
詹侍帮有些尖刻地问,胖子捻捻擦了油的黄胡子尖——这是个詹侍帮看来颇为猥琐的动作。
“根据一百年前太平天国强加于我们的和约,废除了奴隶制度,我只是说他们会乖乖听话。”
胖子丹尼尔斯费力地鞠了个半躬。
“我的朋友,请原谅我暂时失陪,忝居这座伟大城邦的总督之一,付出的代价便是要不时前去开会。”
他一笑就露出满嘴扭曲的黄牙。
“请随意参观我的宅子,包括地下室,但不要出院墙,你在此逗留过的消息走漏出去就不妙了。”
“逗留?你是说我还另有目的地?”
“今晚咱们有的是时间谈论此事,我的朋友,到时候咱们一边大吃大喝,一边决定远大前程,如此可好?”
“很好,我的胖友。”
詹侍帮答道,他把我当成做生意的筹码,在自由贸易城邦的外国人富商们眼中,任何东西都可以出卖。
“香料侯爷和奶酪王爷。”
燕王秦侯镇大人曾轻蔑地评价他们,要是丹尼尔斯.刘易斯发现死詹侍帮比活詹侍帮更有利可图,恐怕等不到第二天詹侍帮就会被打包塞进酒桶运回去,在那天到来之前,我必须脱身,那天是一定会来的,他对此不抱幻想:太平天国诸侯们决不会忘记追杀他,赖汉英咽不下被詹侍帮暴捶这口气。
微风拂过luoti剑客的雕像,窗外水池泛起了涟漪,这让他想起自己在这个短暂的春天里的短暂婚姻,羊雨庭会这样弄乱他的头发,但那是在天京城士兵们没有强暴她的情况下。
逃亡途中,他想起了地牢的守卫,想算清楚参与的究竟有多少人,他还以为自己记得呢,十二个?二十个?一百个?他搞不清,只记得他们都是高大强壮的成年人……但事实上,任何人都没有一头红龙高大强壮,羊雨庭一定记得。
“ji女还能上哪儿去?”
他又一次听见丹尼尔斯.刘易斯的话音,又一次听见弓弦震动,总督允许詹侍帮在宅子里随意参观,他决定加以实行。
詹侍帮在一个镶嵌宝石和祖母绿的雪松木箱中找到了干净衣服,费劲地穿衣服时,他意识到这些衣服实际上是给小男孩准备的,花纹装饰有些过时,但还算美丽,真正让人受不了的是裤腿太短、袖子也太短,而衣服领口——如果他找得到办法扣上的话——足以把他勒成大黑鸡的儿子鸽子鸡,衣服上有虫蛀的痕迹,算了,至少没呕吐物的臭味。
詹侍帮的探索从厨房开始,他自行取了一些奶酪、面包和无花果就开吃,两个外国胖女人和一位厨房小弟在一旁警惕地打量着他。
“早上好,美丽的女士们,”
他边说边鞠了一躬,用英文说到,
“你们知道ji女会上哪儿去吗?”
眼见对方毫无反应,他又用高等拉丁语重复了一遍,只是不得不将“ji女”替换为“交际花”,这回,那个年轻些、也更胖些的厨娘耸了耸肩。
要是他把厨娘拖去卧室会发生什么呢?她们都会乖乖听话,丹尼尔斯如此宣称,但说到底,詹侍帮不认为自己想要这两个女人。
年轻的那个岁数已足以当他妈,老的那个则足以当年轻这个的妈,两个人的肥胖程度都堪比丹尼尔斯,nai子比詹侍帮的头更大。
我很可能会被那对nai子闷死,当然了,世上有更糟糕的死法,比如真田广野大人的死法,康王汪走洋要是给我拉出点金子来就更好了,康王汪走洋虽然在对下属关怀上很吝啬,但钱财方面却向来慷慨,比打败仗的詹侍帮更可怜的是的穷光蛋詹侍帮。
詹侍帮把胖厨娘留给面团和锅子,前去寻找丹尼尔斯昨晚放他出来的那个酒窖,酒窖并不难找。
窖里的酒足够詹侍帮喝上一百年,包括西西里岛的甜美干红、戛纳的酸红酒、德意志的琥珀酒、绿色的克里米亚蜜酒,甚至有从传奇的东方,从武昌、天京城、九江城进口的酒。
挑来挑去,詹侍帮最后挑中一桶烈性葡萄酒,标签上说这来自伦赛佛德.弗朗西斯科伯爵的私人窖藏,他是现任德意志岛伯爵的祖父。
酒入口味淡,但事后上头,色泽深紫,在幽暗的酒窖里近乎浓黑,詹侍帮为自己满上一杯,再倒了满满一壶,准备带到樱桃树下的花园里好好品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