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失落。那只福袋之于青梵的意义,身为自己贴身侍从的水涵又怎么会不了解?如果留下了福袋,也许他还会回来,可现在,他竟连最重要的福袋也一同带走,难道…他是真的再不打算回来了么?
突然知道,初夏的夜风,竟也可以这样刺骨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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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涵。”他轻轻叫道。
“殿下有什么吩咐?”
凝视着那双幽深的眼睛,突然觉得那恭敬的声音异常刺耳。“水涵,如果你想骂我,就开口吧。”
“水涵不会做让公子生气的事情。”水涵的声音十分平静。“夜深了,殿下应该上床休息了。”
风司冥苦笑了一下。水涵是两年前被青梵调到秋肃殿的。虽然名义上是自己的贴身太监,但秋肃殿里真正让他听从号令的却是青梵。青梵为人温和,又教他读书识字,为他照顾宫外家人的生活,水涵如何不感激在心?他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努力地学会青梵教给他的一切。纵然不懂他言谈话语中的深意,也会安静地将他的每一句话牢牢地记在心中,只因为青梵曾经告诉过他,不懂的地方就先记着,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青梵,无疑是喜欢着像水涵这样的学生的。
聪明、安静、恭顺,更重要的是,绝不任性。
自己却是任性到了极点。
明知道应该韬光养晦收敛锋芒,明知道应该克己自制笑对一切,但是,只要看到风司廷有意无意间扫向青梵的目光,看到青梵对他的言语行止露出赞许的笑容,所有的冷静便顿时不翼而飞。
明明知道青梵的希望…
那些写满警世之句的书卷,那些暗潮汹涌的人物传奇,那些深邃幽玄的处世之道…纵然只有八岁,如果再不了解青梵的希望,自己定是天下最傻的傻子。
“水涵。”
风司冥看着眼前沉静如水的少年。
“我再不会任性了。”
我会达成你的希望,我会以帝王的标准约束自己,我会成为你眼中最完美的学生。
青梵,我只要你回来…——
玉波亭。
“你做得真好事!”风胥然的口气是极淡的,但了解君王如和苏者,自然听得出其中即将爆发的怒火。“果然好本事,竟气走自己的太傅!”
风胥然冷冷地打量着跪在自己眼前的孩子。两年的时间,竟已经培养出一种不臣服于任何人的王者的傲气,虽然是跪在地上,自己却可以清楚地了解他只是为自己所犯的错误而跪。如果说学识可以通过精心的指导和努力的灌输而获得,那份敢于承担一切的骄傲和胆气却是惟有长日相处的潜移默化方可达到的效果,而且,如果自己没有看错的话,在这短短的两天里,这个孩子似乎又成长了…
不过两年的时间便做到这样,柳青梵,朕果然是没有看错你!
只是用这样的手段逼迫他的成长,作为师傅的你,竟也狠得下心么?
“太傅只是出宫办事去了。”跪在地上,平静地吐出每一个字,风司冥的身子动也不动。“虽然儿臣确实不遵太傅教导之事,但以太傅的才学眼识,凡所做一切皆自有分寸。儿臣斗胆请父王静待太傅和柳先生回宫。”
心中微微震动,脸上却是没有半点显露。“这么说,你也是承认自己不遵太傅教导了?”
“儿臣知罪,甘愿受罚”
“既如此,和苏,带九皇子去戒恶堂。”
和苏身子微微一震,有些迟疑地看向风胥然。擎云宫里谁都知道戒恶堂是宫里最残酷的刑堂,其恐怖程度胜过天牢百倍,便是钢筋铁骨的汉子进去,出来的时候也只剩一口气而已。这戒恶堂一向是用来审讯那些犯有大逆之过的皇族和叛臣的,此刻皇帝竟叫不过八岁的九皇子去戒恶堂,和苏实在无法不心生犹豫。
“你聋了么,和苏!”风胥然突然吼了起来,“如果九皇子没有在水牢里呆满十二个时辰,你就再不要来见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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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孩子的身影在红萝锦花墙后消失,风胥然顿时颓然坐倒在亭中石凳上。
掩住自己的眼睛,原先跳动似的酸麻已经变成一阵阵的刺痛。
柳青梵、柳青梵,你竟是连朕都不放过呢!
是啊,“凡所作一切皆自有分寸”。
什么伤心、什么难过、什么迷茫,一切只不过是他的一场游戏!他是比任何人都更早的洞察了命运的所在,所以可以将千辛万苦方才到手的东西轻易地丢弃!朕也好,柳衍也好,司冥也好,水涵也好,所有的人,都不过是他一手操纵着的玩偶而已…
不是冷血到极点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地做出那些绝情之事?
最可怕的,永远不会是拥有一切的人;当一个人无可失去的时候,他可以凭着自己的心意变成掌控一切的魔神。
帝王无情,君雾臣,你真是与朕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一枚小小的蓝玉从袖口轻轻滑落,跌在坚硬如铁的青石上,却没有半点损伤。
那个飘逸如天边白云的温宛男子的笑容在相隔了十五年后又一次浮上心头,风胥然用力地捂住自己的眼睛。
正是那个笑容。
三分深,三分浅,三分不可捉摸,却带着四分傲;那个笑容,极温和,极清淡,极美丽,也极魅惑,但其中冷冷的嘲讽,却像世界上最锋利的匕首,轻易地刺穿眼底人心每一处隐秘,却从不沾染一丝可能的血腥。
知道么,殿下,您不会成为我的主子,因为您不够无情…
你那父王虽然懦弱,却还算是一个不懂情的好人…
殿下是害怕心爱之人看到您手上的鲜血吧…
没教会殿下无情真是我一生的遗憾呢…
帝师,似乎是君家嫡系的宿命呢…
君家的血脉,一直便是如此…
胥然,我会在这里看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