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于是偷偷跑到店里来蹭空调——不好意思白蹭,她得装出用功自习的样子,一边吹暖风,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拿着一打纸条练习上卷。
正练到一半,忽然有人叫门,江晓媛出去一看,吓一跳,只见外面来了个男青年堵在门口,长得特殊的人高马大,身高足足有一米九多,人往那一站,宝塔一般,遮住了半条马路的阳光。
江晓媛没敢放他进来,小心翼翼地探出个头:“请问你有什么事?”
那男青年蜷缩着肩膀,迁就着她的身高,努力想让两个人的视线齐平,姿势显得卑躬屈膝的,在风雪中哆嗦着问:“姐姐,你们今天是没上班吗?”
江晓媛警惕地看着他:“我们今天歇一天,你找谁?”
男青年:“那……你们这有造型师吗?”
江晓媛:“没有。”
谁知此言一出,那身高接近两米的大汉目光左右游移了片刻,竟然站在门口呜呜地哭了。
江晓媛正打算关门的手停在半空。
十分钟之后,江晓媛把脸洗干净,裹紧了她那臭虫壳似的羽绒服,跟着哭哭啼啼的壮汉前往马路对面的婚纱影楼。
那影楼可能是快倒闭了,想出了好多损招开源节流,玩命折腾自己的员工——最缺德的就是要求摄影师自负盈亏,他们得自己找客户,自己签约,月底结算,如果当月客户太少,摄影师还要倒扣钱,作为本月的设备“折旧费”。
可是这寒冬腊月的,谁会没事露个大肩膀拍婚纱照?
淡季民生多艰,这摄影师汉子刚入职,好不容易签下了他第一对客人,约好了今天,结果影楼那位日理万机的化妆师一大早打电话,说不来就不来了。
惨淡经营的影楼里只有一个化妆师,众星捧月一般,牛掰得不行,谁都得罪不起。
可是客人今天要来,总不能让人家妆容自理吧?摄影师实在没办法,只好病急乱投医地跑到对门美发会所找人——他也真是个倒霉催的,美发店也歇业,只好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抓来了一只江晓媛凑数。
“就这么对付客人?”江晓媛半张脸都窝在羽绒服里,含含糊糊地问,“你们影楼经营这么不正规,是快关张了吧,你怎么在这鬼地方上班?”
摄影师用庞大的身躯嗫嚅着卷了卷手指,轻声细语地说:“我技术不行,别家都不要,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工作。”
江晓媛:“那还不如去饭馆端盘子呢。”
摄影师一边“嘤嘤嘤”地抹眼泪,一边可怜巴巴地说:“都一样的。”
江晓媛想了想,无言以对,只能承认他说得有道理——这些千里迢迢离家在外的年轻人都是一样的,没有学历,没有技术,涌进各式各样的服务行业里,洗头工、服务员……做的事情不同,地位处境都类似,顾客是万岁爷,老板是大总管,剩下他们一群虾米小鱼,处在食物链的底端,终日被人吆五喝六。
影楼里除了这倒霉的摄影师外,还有个哈欠连天的收银员,摄影师期期艾艾地跟收银员打了招呼,客客气气地请江晓媛坐下,又殷勤地给她倒了杯水,踩着小碎步蹭过来:“我暂时没钱给你,行吗?”
江晓媛心说:“我还看不出你没钱吗?”
她之所以答应,一方面是看这汉子可怜,一方面也是手痒。江晓媛是热爱彩妆的,她从上中学的时候开始,就爱往自己脸上糊墙,花四五个小时化一个妆,然后拍几张照片得瑟一下洗洗睡。
有人说花上一万个小时,就能成为一个领域里的天才,江晓媛花在脸上的时间早已经超过这个阈值了,要放在古代,想必已经是一方易容大师了。可惜手艺没有用武之地,大师自从来到这个时空,就一直素颜——她不愿意往自己脸上涂劣质化妆品,好的又买不起,只好宁缺毋滥地光着脸。
今天总算是又有机会重出江湖了。
江晓媛一口气把热水喝完,哆哆嗦嗦地说:“我没有化妆品,别告诉我你们这连工具都没有。”
摄影师忙说:“有有,我去给你拿。”
江晓媛:“等等,你们空调在哪呢?能开大一点吗?太冷了。”
摄影师窘迫地看着她:“没有客人,老板不让开。”
江晓媛:“……”
果然是快倒闭了。
江晓媛发现物是以类聚的,当她穿金戴银的时候,她感觉整个中国都已经提前进入超级发达国家行列,出门一看,奢侈品店里全是同胞。
而当她哆哆嗦嗦地四处蹭空调的时候,她又发现满世界都是穷鬼——不是一般的穷鬼,是穷得叮当响的那种穷鬼。
在寒冷中等了大约半个多小时,一辆车才缓缓地停在了门口,江晓媛激动地一跃而起:“来了来了!快开空调!”
大个摄影师本来正在调试镜头,闻言手一哆嗦,险些把镜头摔了,店里一阵兵荒马乱,江晓媛一个健步抢到空调底下,占据有利地形,笑容可掬地摆好了迎客的姿势,看着一男一女两个客人推门进来。
女人小声数落着男人:“你干嘛非得这季节拍啊?冻都冻死了,还非得订这种破地方,我们是拍婚纱照,不是驾照上的一寸照片!”
男人:“哎呀,这里便宜嘛……”
女人说:“霍柏宇你没搞错吧!我一辈子能结几次婚?能拍几次婚纱照?你就用‘便宜’两个字打发我?”
男人十分尴尬,嘀咕:“都到了,人家看着呢,你快别说了。”
女人要面子,闻言扫了店里准备接待他们的小猫两三只,寒着脸闭口不言了。
江晓媛却已经愣住了,她看见那穿着入时的年轻女人摘下墨镜,露出了一张化成灰她都认得的脸——冯瑞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