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道:“牢里是不是关着一个同僚,叫陈石塘的人?”
“是……是……他本是鄯州地方团练官,犯了命案,杀害结发之妻,数罪并罚下狱待斩,刑部已经校核过此案了。”
“杀妻?”薛崇训沉吟道,“不是说他的妻子和人通奸被撞破,他羞愤之下才痛下杀手的么?”
张奇忙道:“案情曲折,一言难尽。通奸之事毫无真凭实据,不足以为陈石塘杀人之罪开脱。查实真正之由,是他与同父同母的亲妹妹不顾人伦常纲做下那难以启齿之事,方导致惨案发生,发妻通奸不过是陈石塘的杀人借口而已。本案本应将石塘之妹陈珍珍一并下狱,但他一口将所有事自认下来,我等又念在一府同僚的份上,才只拿了他一人……本案卷宗记录详尽,证据确凿,要不下官马上给使君拿来一观便知,绝没有冤枉陈团练。”
妹控?薛崇训听罢不禁汗颜,但依然不动声色地说道:“卷宗就别拿了,我不喜欢看那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只问你一个事儿:案发之时,石塘之妻和其部下独处一室,可有此事?”
张奇顿了顿,刚要说话,又被薛崇训打断了,薛崇训微笑地盯着他的脸道:“你在犹豫还是在琢磨?当然我相信你在我面前会实话实说,也相信你没受过别人的钱财。”
张奇忙道:“是,确有此事,但这并不足以断定通奸之实……”
“行了。”薛崇训抬起手道,“带我去州衙牢房瞧瞧那陈石塘。”
“是,使君请。”张奇忙躬身说道。
于是薛崇训和王昌龄并几个侍卫胥役一块向大堂院子走去。这院里左右有七间办公室,称“七房”,有司功、司仓、司户、司田、司兵、司法、司士等七曹参军分别掌管,并配有书吏。衙门里的官只负责决策和命令,真正运转政府办公的其实主要还是那些小吏。牢房在七房南边,靠近大门的角落,地面上的房子是牢房;地下还有牢房,那里也就是死牢。
薛崇训等人去的正是死牢,只有一处出口,周围都用石头镶牢,被关在这里的人真是插翅难飞。除非那劫狱的人能先把州衙攻破并剿灭这里的守军,否则不可能把死牢里的人救得出去!
一走下那湿漉漉的石阶,一股腐气就拂面而来。顶上的石缝里在慢悠悠地滴水,“**……”的声音虽小,却如滴在人的心坎上。石阶边缘上还长着青苔,张奇好心提醒道:“路滑,使君慢点。”
进了牢房之后,薛崇训有种寒气刺骨的感受,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周围点的灯也好像阴暗非常随时会灭掉一样。一个胥役在墙上取了一盏灯笼走前边,众人便沿着潮湿的过道往里走。
走到一道锁住的木门前时,前边的人停了下来,大家也就跟着停下来。一阵叮当碰撞的声音响过之后,张奇喊道:“陈团练,快过来叩见咱们鄯州的新刺史。”
过得片刻,里面响起铁索拖动的声音,一个披头散发的浑身黑乎乎的人慢吞吞地走到了门口,连脸都被蓬乱的头发遮着看不清楚。瞧他那动作软绵绵的,估计是没吃饱……这时代的社会生产力有限,哪有许多多余的粮食养这些囚犯?也就是半饱不饱的给点吃的,拖住性命不死就不错了,如果家里能接济,也许能好过点。
那人不跪,也不说话,就这么呆呆地站在门口。
薛崇训回头问张奇道:“陈团练?”
张奇应道:“正是。”
薛崇训指着那人浑身无力的软绵绵的身体道:“挺有精神的……”
张奇:“……”
薛崇训继续说道:“可惜了一条汉子。如今大战在即,正是用人之际,他要是不犯案,上阵杀敌也好啊。”这话他倒多半出于真心,同是地方团练官,他想起战死的汤团练来了。
“是,是……”张奇随口应道。
不料就在这时,那黑乎乎的脏人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大声喊道:“使君给个机会,让我死在战场上!马革裹尸也好,我不想死得这么窝囊!”没想到这么个衰人吼起来居然能中气十足。
“陈某堂堂七尺男儿,给个机会,让我战死!”
薛崇训沉吟道:“可你杀人犯,我得顾着律法公正。”
“打吐蕃,卑职愿为主公之前驱!”那陈团练改“使君”的称呼为主公,趁机效忠,看来他倒是没饿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