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紧的事就是掐准时机,保证太子及时回京。另外,让太子殿下看到皇后娘娘对于侍卫营的掌控能力,未尝不有助皇上大计。”
皇帝耸着眉点了点头,突然侧过脸对沈席君道:“你的意思呢?”
沈席君倒是没料到皇帝有此一问,抬目看了一圈座下几位官员满目的期待,从容颔首道:“臣妾的态度太早显现的确于大局无益,有些时候,叫人琢磨不透反倒容易行事。”
皇帝笑着点了头,赞许道:“席君反应迅捷且得体,这样很好。以后凡事也要多多与几位大人商量才是。”
“臣妾明白。”沈席君微微颔首,含笑不语。
皇帝笑着转头,又对立于身后的何魁道:“明日起,你们侍卫营就归皇后统一调令,记住,以后侍奉皇后就像对朕一样,知道吗?”
何魁躬身道:“卑职明白。”
皇帝摆摆手让他退至一边,又抬手拍了拍身侧的沈席君,对众人道:“你们别看这孩子年纪不大,可这心思哪决不亚于你们之中任何一位。朕选了她,就信她能帮朕达成心愿。朕相信,她能证明朕这几年的荒唐之举没有做错。”
王兆俭动容道:“臣虽愚钝,但也能猜到皇上如此看重皇后娘娘,其中必有深意。臣等必定与娘娘齐心,助太子登位。”
沈席君神色肃穆地起了身,对着下首几位臣子深深地福下了身子,诚挚道,“席君往后就要多多仰仗各位大人了,若有劳烦得罪之处,今日先行拜过,还请几位大人为了皇上之故倾力襄助,席君感激涕零。”
“这是自然。”几位朝臣受不住这一拜,纷纷躬身还礼。
与沈席君较为熟埝的霍圭上前将她扶起,看向她的眼神中有一如既往的淡淡笑意:“皇后娘娘但且宽心,臣等既然敢应承下皇上交待的这件差事,自然就会全力以赴,但求不辱君命。”霍圭的这几句话语气虽淡,却掩不住那满腹的决然与坚定。这一刻让沈席君突然意识到,眼前的几位,虽然神情各异甚至意见相左,却真正都存了和自己一般的心思。
为皇帝那个大胆而艰难的计划,拼尽全力。
莫名的,沈席君感到自己的心间有一种道不明的情绪在激荡,以至于她的唇角指尖都难以抑制地微颤。于是再次深深福身,沈席君想要倾泻此刻难以言喻的情感,然而在起身之时,却跌落了一个熟悉的温暖的怀抱。
是皇帝上前了几步将她搂在了身前,沈席君在自己如雷的心跳声中听见自身后传来的厚重而恳切的声音,莫名地抚平了之前所有难耐的情绪:“自今日起,朕将席君托付给诸位了。”
下首的几人,皆是从容浅笑,默契地没有应答任何话语。然而沈席君可以自那几双波澜不兴的眸子中,看出此刻君子一诺的份量。明日之后,他们的身份就将转而成后党一派了,世人眼里的保守派,直接面对的就是与皇族宗室、乃至未来的皇帝争斗。未来如何,连皇帝都说难以预料,那么眼前的几位当朝显赫自然也是并无把握,就这样将身家性命投入到一场注定成为输家的战争,或许只是为了忠义二字,这不是不让人钦佩的。
沈席君别开了眼,只觉得那一双双眼睛中投来的眸光过于灼人,让她一时晃了眼睛。
只是这片刻的走神被皇帝看在了眼里,他想了一想,上前轻轻地拍了拍沈席君的头顶,道:“席君你先下去吧,朕与他们还有些事情商量,你回屋去歇息片刻等人来喊你吧。好好休息,往后可就有得辛劳了。”
沈席君心下沉沉地一跳,明白这将会是与皇帝最后的道别了。回首深深地看向暮然浅笑的帝王,却不自觉地生出了稍许无措之感。道不明心中此刻顿生的依依离别之意为何会如此强烈,只是三年光阴中的片断陆续过眼,沈席君明白这个改变了自己一生的长者将要走出自己的生命。不仅仅是不舍,还有惶恐、与不安,毕竟,他是她三年宫廷生涯中唯一的依靠。
轻轻挣脱皇帝的拥抱,前行几步转身,沈席君对着皇帝跪下深深伏倒,缓缓道:“容臣妾,最后拜别。”
皇帝不经意地挥了挥手让她退下,沈席君起身抬头,然而皇帝已经转过头与憬歃低声说起了什么,不再看她。只得福了身子转身退下,沈席君在缓缓合上的门缝之中看到最后的影像,只是皇帝那微微前倾的、专注而肃穆的侧影。
回到自己的寝殿里小睡了片刻,许是心神不宁的缘故,到了半夜沈席君便醒了过来。窗外廊阁之下是水声荡漾,月色正明,一派宁静的景象。
沈席君半卧在床上思忖了片刻,决定起身梳妆等待。值夜的宫女被沈席君的一番动静惊醒,忙匆匆入内一探究竟,却见自家主子独自点了灯坐在铜镜之前,满腹心事的模样。小宫女不敢上前打扰,只得慌忙前去耳房唤醒了姑姑思言。然而待得思言披了外衣匆匆而至时,却只看到沈席君静静地靠在梳妆台上,没有再多动作。
思言摇摇手遣退了小宫女,悄悄上前,然而未及沈席君身侧,便见沈席君闻声转头,惺忪着眼道:“你怎么来了?”
思言笑着轻轻道:“主子不睡,奴婢怎能睡得安心。”
沈席君疲惫地一笑,缓缓起了身子对着镜子坐正道:“山雨欲来,哪还有高枕无忧的心情。有些事情,以前还以为自己能面对,现在真到临了,就觉得满心的惶恐。要担忧的事情、要面对的状况太多了,光是自己能预计的就让人害怕,更别说……”
沈席君突然停了言语,抬头见思言满脸困惑的神情,显然是不明白自己在说些什么,不由得顿了一顿,半晌之后才自嘲地笑道:“唉,我和你说这些干嘛呢,真是……”
“奴婢明白主子心里搁了很多事,也明白主子难以言说的苦衷,可是能向着奴婢絮叨絮叨,不也能舒缓片刻心怀么。”思言近前几步至沈席君跟前蹲下,微闪的眸光在夜色中分外柔美闪亮,这一瞬间,让沈席君意识到,眼前着相依相守了三年的人也是一个秀丽而文雅的女子,早早地在宫里熬过了最好的年华。
沈席君扶起了思言,让她在一侧坐下,抚摸着她未经疏理而依依及地的长发,轻道:“思言,你有多大了?让我找户好人家把你嫁了吧。”
思言闻言陡然色变,猛的起了身道:“主子这是什么话,这是要赶思言出宫?”
“怎么会?”沈席君笑着将思言扯回座位,道,“我这不是怕耽误了你吗,成日里跟在我身边担惊受怕终究不是个事儿,难道你真想像那些嬷嬷一样,终老于宫中?”
思言咬着唇摇了摇头,低头道:“无妨,主子应该知道思言的性子,若是思言真的想出宫了自然会言明,如今思言决意跟在主子身边,也请主子莫要强求。”
“你……”沈席君低下头看了思言难过却异常坚决的面容,迟疑道,“你可是心里有了人,但是却不能嫁?”
思言猛然一惊,倏然抬头望向沈席君,半晌之后才轻轻一点头道:“什么都瞒不过主子,不过还请主子别问了,思言现在只想好好待在主子身边,别无他求。”
沈席君怅惘地一笑,伸出双臂将思言抱在了怀中,轻轻叹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便是灵慧若思言,终不能幸免。好吧,你就待在我身边吧,就像我曾经说的,只要有我沈席君一日,便保你思言一日安康。”
思言身形微动,觉察沈席君此语似含他意,正欲出言相询,却听得屋外远远传来一声声嘶力竭的尖声哭喊:“皇上驾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