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校服,手中吊儿郎当地拎着书包走到了校门口。
他那天生的桃花眼此刻润满了不羁,眼角眉梢都勾着少年人该有的风采。淡茶色的双眸映着灿灿日光,眼底浮现出不悦的情绪。
若是仔细看去,便能瞧见青年脖颈后侧脆弱的皮肤被晒得有些发红。可他没有任何抱怨的话语,神情都完完全全浸在了戏里,仿佛对这些大多数omega无法忍耐的情况毫无所觉。
顾景明饰演的裴朗走到了那一对吵架的父母面前,眉梢一动,眼尾轻挑,转眼间便将手中的书包狠狠地掼在了地上。
秦应扬起下巴,语调微扬:“喏,谁能有他的演技?我刚才说到哪来着?”
“你说我们出生的那段时间,omega爱豆经济开始风靡。”
“哦对。当时能够风靡,是因为市场还很大,而粉丝群体对这类型的爱豆文化是陌生的,所以他们也会照单全收所有营销,甚至是我们现在回头看,都能够一眼看破的伎俩——那时候很吃香。可是没有实力的空壳是无法经受时间的大浪淘沙的,越来越多经纪公司效仿这个模式,切,愚蠢,市场这种东西从来都是只有最开始吃螃蟹的人才能吃到好处。后来模仿越来越多,人设包装开始变得泛滥而千篇一律,市场越来越饱和了。”
吴序摸了摸下巴:“接下来的这个我知道!自然而然的情况下,爱豆文化开始升级,除了对颜值和人设包装的追求,粉丝群体为了升华价值,开始寻求实力——但是影视圈已经几乎被alpha和beta垄断了,也无可超越,所以唱跳文化开始流行。人设包装已经不够了,想要脱颖而出吸引到大批alpha和beta,甚至是omega粉丝的omega艺人,需要拥有非同寻常的唱跳水平,从而让粉丝能够相信,他们喜欢的爱豆不仅仅只有脸,还是有内涵的,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满足了视觉和精神上的追求。”
那一头,镜头下,顾景明十分完美地完成了情绪的爆发,可惜和他对戏的那对“夫妻”演员居然被他盖过了气场,没能接住戏,只能重新开始。
可青年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满,在这逐渐升温的日光下,他眉眼微弯地笑了笑,反过来对那两位演员道了歉,反省自己没有顾全所有人的节奏。
吴序刚想感叹顾景明脾气真好,秦应就又“切”了一声,趾高气昂地喃喃自语道:“每次都这么好脾气,有必要吗?别人哪里管他品行有多高尚?”
吴序:“……”
这小祖宗的话他可不敢接。
好在秦应也没打算让他接,只是接着说:“唱跳文化大行其道之后,几乎完全挤压了原来那些什么都不用干,只需要扮演人设的omega偶像的生存空间,所有娱乐公司也不得不跟着市场的选择开始努力培养各类omega天团。可这种模式流行没有多久,市场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追求视觉和精神上的双重享受,那么天生体力旺盛且肢体爆发力更高的alpha难道不比omega更适合?而如果要甜美、娇气,中规中矩的beta只要长得好看也能做到。
“所以吧,在段嵊这个王八蛋刚出道的时候,刚好是我们这些alpha演员最好的时候——真是便宜了他!五六年前的市场对千篇一律的天团审美疲劳了,也终于开始对泛滥成灾的低质量制作怨声载道,开始追求荧幕前的高质量而不是单纯的颜值和虚假人设。但偶像文化也因为多年的发展越来越苛刻,对于爱豆的唱跳业务能力以及代言水平要求特别高,包装人设捧出来的花瓶只有很小的市场空间,就像祁誉这种。而只有荀安这种各方面都稍微能过得去,五官也经得起考验的omega流量才能挤到一线。”
镜头下,顾景明和“裴朗”父母两位演员的对戏终于流畅了起来,走到了两父子一言不合动起手来那一步。
场外,秦应不知不觉已经喝完了一瓶矿泉水。
“爱豆市场竞争白热化,僧多粥少,而且这个市场完全靠粉丝的一时热情和新鲜度来维持,在娱乐公司的眼里,其实是一个快速的生产线,从捧出来到落幕可能只有几年的时间。而娱乐公司捧出了一批,迅速敛财之后就无情地开始收割下一批,导致偶像出身的艺人们都很清楚他们的竞争激烈以及短暂的职业寿命,基本博出关注度以后就拼了命地往职业寿命极长的影视圈挤。
“所以这几年影视业复苏的厉害,大量omega和beta流量涌入——当然,多半是失败的,还有一些类似于段嵊这个王八蛋,还有……还有秦宣这样的演员占据了市场。所以看上去拥挤,但是一个足以在影视业里立足、却拥有大量流量的omega偶像却很缺乏。”
吴序从一开始听课的认真表情,已经慢慢转变为了一脸崇拜地看着秦应,恍然大悟:“所以小顾刚好镶嵌到了这个市场空缺?”
“嗯哼,”青年alpha扬手,帅气地用手中的空矿泉水瓶抛出了一个抛物线,空瓶子准确无误地落入一旁的垃圾桶中,他接着道,“粉丝和观众看够了那些转型失败、没有演技的omega流量,也对满屏幕的身强体壮alpha审美疲劳,却又因为他们演技好而无可奈何。这些年营销越来越大众化,也让他们对营销脱敏,完全不吃包装贩卖这一套。我g——,咳,顾景明嘛,他五官立体却温柔,刚好不会被镜头削弱美感,却又不带有侵略性,偏偏气质又很飒,在外表上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更何况你别忘了,他在公众面前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一脚一个alpha啊,别说,我看完视频,我都觉得有点痛。”
“视频是意外流出的,没有任何人为的痕迹,这个人设是真实的。”
虚浮的娱乐经济下,偶像和演员仿佛五光十色、光鲜亮丽的商品,各不相同,却全都包裹了一层距离感十足的虚假外壳。
许多人恨不得把这个虚假外壳包裹的越来越华丽,却忘了娱乐圈归根结底是为了娱乐而存在的,真实得能够让人放心寄托情怀的对象才能长盛不衰。
那一头,镜头下几个人的对戏突然顿下,似乎是ng了。一群人涌上去,声音十分嘈杂。
吴老妈子在这一刻充分发挥了他平平无奇的庸才水平,困惑道:“那岂不是选一个好看的omega,不刻意营造人设就可以捧一批出来了?”
秦应当场给了他一个白眼。
“真实的人设新颖并且好嗑才是重点,真实不是重点!顾景明吸粉的地方在反差,他自己还没感觉呢,天天在镜头前面好像一副最温柔情商最高的样子,转头天天揍alpha,玩狼人杀还又傻又蠢——粉丝最吃这套了。你现在就觉得他算爆了?还早呢,《深春》播出以后,才是真正的大热。切,之后还不是要靠我来帮他策划?”
吴序:“……”
“对了,别告诉他我刚才夸过他,免得他骄傲!”
吴序:“…………”
吴老妈子刚想开口说点什么,那头的嘈杂声却越来越大。
他和秦应同一时间察觉到了不对劲,转头便小跑着上前,扒开人群。
片场的工作人员此刻都围了上来,将里头的情况档得严严实实。各种声音乱成一团,似乎还有人的高呼声,喊着:“医用应急箱呢?应急箱快点拿过来!!”
秦应和吴序冲到最里头,方才看到顾景明正双腿曲起坐在地上,低着头,看着的小腿处居然淌出了不少的血。段嵊就单膝跪地蹲在一旁,没有让助理等人接手,接过医用应急箱就自己翻了起来。
顾景明眉头微皱,双眸中闪过几分痛色。
他小腿上,校服运动裤已经被军刀划开了一个大口子,布料整齐的切口周侧都被染湿,深色的布料看不出颜色,可是往切口里头看去,白皙的肌肤上一刀十分狰狞的伤口正在冒着血。
方才拍摄裴父拿着瑞士军刀要教训裴朗的画面,他们推搡间动作没有控制好,扮演裴父的演员手中军刀一松,恰好在重力的作用下划过他的小腿,切出了一道极深的伤口。
顾景明眉头越皱越紧,他方才下意识摸到伤口的手指此刻都染上了血。
痛确实挺痛的。
但还能忍。
作为《深春》剧组最重要的omega演员,这个不是武打戏的剧组也没有配备处理外伤的医生,他自己虽然十分冷静,但好像周围的人都紧张坏了。殷树在一旁各种喊着应急的工作人员,周围的人全都严严实实地围了上来,杂七杂八地问他怎么样。
秦应也立刻在另一边蹲下:“你怎么样?怎么伤到的?要不要去医院??”
众目睽睽之下,段嵊完全没有顾及别人的眼神,火急火燎地就从应急箱中翻出临时消毒的东西和纱布。
男人凑到他的身边,纯黑色的眸子中满是焦急,嗓音低沉而急促地和他说:“先紧急处理一下,包好我们立刻去医院。”
顾景明深吸一口气,忍下小腿处传来的尖锐痛感,没沾到血的手拦住了段嵊:“……我来吧。”
现在大家都心急,不会留意这些,等到事情过去,这么多人看着,多少都能反应过来段嵊和他之间的关系超乎友情。而且方才情急之下出事,摄像机都没有关,还在拍着现在发生的事情。
如果他真的让段嵊直接凑上来做这种举止亲密的包扎,再配合方才段嵊的反应,和公开也没什么两样了。
他还没准备好公开。
他们要公开,也应当是在一些开心雀跃的场合或者聚光灯下,现在这种手忙脚乱的场合猝不及防公开了,有点不是事。
男人的动作被他猛地一拉,一瞬间焦急而又不接地看向他。
顾景明忍着痛,朝段嵊笑了笑:“给我吧。”
随后从段嵊手中接过了这些东西,自己动作迅速地弄了起来。
段嵊沉默地看着他,在这种情况下没有多说什么。待到顾景明粗略地用绑带包了一下,段嵊立刻搀扶着他起来,把他送到了已经开到一旁的车上,在秦应还没来得及跟上车的时候便火急火燎地踩动油门走了。
顾景明坐在后座上,小腿处不断传来细密痛觉。
以前当alpha的时候演打戏之类的剧本多少都有受过比这个严重的伤,只是omega的身体就算经历过再多次也还是有些脆弱,看上去伤口凄惨了点,他自己倒觉得还好。
段嵊似乎十分心急,刚才他伸手拦了那一下之后,这人就没有说话,一路在限速的顶端开着车送他到了最近的医院。
顾景明提醒了一下:“别忘了下车前戴口罩。”
男人只是闷闷地点了点头:“嗯。”
他也理解段嵊的心急——如果段嵊受伤他必然也是会很心焦的。
担心影响到段嵊开车,他没有继续说什么。
一路无话。
他们戴着口罩,段嵊背着他进医院看了急诊,没多久一套流程就走了下来,顾景明的腿上裹了一层严密包扎的纱布。
为了防止被人认出来拍照,段嵊第一时间就想办法联系到了这个医院的熟人帮忙开了一间单独的病房让医生过来帮顾景明处理,而段嵊则去办手续。
待到一切都处理好,顾景明坐在病床边,百无聊赖地看着受伤的腿——事发突然,他根本没带手机。
不多时,段嵊便拿着几个单子和病历本之类的东西走了进来。
“没伤到骨头,”男人此刻总算恢复了镇定,语气也没有了先前的焦急,嗓音低沉,“这几天养一下,勤换药就好了。一会我联系殷导商量这几天的镜头处理问题。”
他将那些单子随手一方,缓缓在顾景明身边坐下,没看顾景明的脸,视线却总是不自觉的投掷在顾景明绑着绷带的腿上。
“好,谢谢你。”
“嗯。”
顾景明眨了眨眼。
病房外照射进来明亮天光,眼前微尘飘荡,他隔着碎金的光,看着段嵊的侧脸,细细扫过天光勾勒出的侧脸轮廓,兵荒马乱之后冷静下来的心思让他终于在这一刻注意到了不对劲。
段嵊好像……在生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