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是,除了林彦弘自己惊讶,身边的人似乎完全无动于衷。
他瞪圆了眼睛看向琥珀,却得到对方一个困惑的表情,好像不知道少爷为什么要这样的看着她。
“林世弟?”韩齐不是没有注意到林彦弘的表情和眼神,他此刻比“看”到异象的林彦弘镇定很多,所以主动开口问道:“难道,林世弟曾经在哪里见过我?”
要不然为什么露出这样惊诧的表情。
林彦弘被他声音惊醒,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但他眨了眨眼睛,该有的画面还是有,甚至连韩齐的耳朵上都开始叠起了虚影,也是毛茸茸的,但尖尖的。
林彦弘:“……”
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梁州笺疏》上面记载的文字。
“执夷为腾,李氏为姓,梁皇族生而神力,魂现可视,天命所归……偶有皇族得先祖返魂,天下得大昌盛事。”
——魂现可视,魂现可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魂现?!可韩齐应该并非皇族,他的“模样”看上去也不是执夷……那是不是意味着,普通人也可以有魂现?
——所以他“化猫”的样子,很可能就是自己的魂现……可他是完全“化猫”,跟韩齐的模样似乎又有些不同,这是因为个体的差异,还是他理解的方向其实不对?
等等,最重要的是,他为什么能看到韩齐的魂现?!!
事情蹊跷怪异,林彦弘觉得自己的头突然有些晕眩,身体也不禁微微向一边倾倒。
韩齐注意到他的异状,正要伸手去扶,却见对方自己站稳了。
他听韩母说过,这位林世弟身体不太康健,韩齐猜测对方恐怕是爬山久站之后有些精神恍惚,所以才会露出那种奇怪的表情。
第七章小兽(下)
与韩氏一族告别之后,林彦弘进了华音寺辟给香客暂时落脚的禅房休息。
他原本以为来了巫山,就可以找到一些书上没有记载的东西,好解答自己心中的疑惑,也顺便解了他的执念。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当自己真的找到了疑似关键的线索,却也无奈地发现,事情并没有因此而被理清,反而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起来。
——菩提树下的老僧,签文,还有……
就在这时,林彦弘脑海中闪过对方的一个动作——那位老僧人好像曾经用手指,指过他眉心的位置。
可现在仔细想想,当时他们说的明明是有关“有心,无心”的问题,再怎么样,也该指指心的位置说话才对嘛。
——眉心的位置……佛家不是有开天眼的说法,难道是……
“少爷,刘管事回来了,说有关于居士寮的事情想跟您禀报。”
林彦弘收了收思绪,对奶兄玄青道:“让他进来吧,我正好也有事找他。”
无论如何,他都要想办法留在华音寺,有太多未解的谜团,他总觉得,只有在这里,自己才能找到答案。
然而,刘管事给林彦弘带来了一好一坏两个消息。
坏消息就是,居士寮早在几天之前就已经住满了香客,现在连一个人都塞不进去了。
而好消息就是,华音寺可以让林彦弘借住内院的僧寮,不过前提条件是他必须保密,不对外界提及他有这个“特权”,并且不能带任何仆从进入僧寮,换句话说,起码在华音寺待的这段时间,他都要自己动手,才能丰衣足食。
奶娘闻言自然是有些不乐意的。
虽说林彦弘不是帝王将相之后,但她的弘哥儿长这么大,身边一直都有人伺候着,若是要让他突然一个人住,还得自己照顾自己,春婶绝对放心不下。
同样放心不下的,还有林佟氏和臻夫人派来的人。
他们唯恐大少爷进了僧寮,就再也探听不到消息了,这对于还要回去复命的他们来说,是极大的问题。
毕竟他们不可能找到彼此,对对口径就能敷衍主母。
“在寺中就要严格自律,我是来祈福求愿的,又不是来游山玩水、享福享乐的,别人能独自住得,怎么我就会不习惯了呢?”
事实上,那些住在居士寮的香客也皆是男性,身份再福再贵,也顶多带一个仆从在身边。
虽然带一个仆从,和完全自给自足还是有差别的,但差别也不至于太大。
更何况,华音寺乃镇国古刹,就是普通寺庙里,他也从未听说有外来的居士香客可以住进僧寮内院的,他又不是什么德高望重、位高权重之人。
林彦弘总觉得这个安排,恐怕跟自己之前遇到的老僧人不无关系。
既然是大寺,应该也做不出什么伤害他的事情来。
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现在都还不是要让他入虎穴的时候,只是住住僧寮,无人陪伴,又不会少块肉。
于是,在思索了一阵之后,林彦弘决定接受华音寺的这份“善意”安排。
他对众人吩咐道:“我主意已定,你们不用再劝了,我待会就会搬到内院去,你们先下山。还是让居士寮那边的禅师帮忙看着,一旦有位置空出来,我们再搬。”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等居士寮那边真的空出了位置,他却在里面“乐不思蜀”了。
……
一旦做下了决定,林彦弘行事十分利落,他很快就在玄青的帮忙下,把自己的东西搬到了僧人带他安置的房间。
他这才发现,这里竟然就是刚到华音寺时,自己误入过的院子。
玄青是奶娘春婶的儿子,跟林彦弘同岁,只差了月份,深得其母真传,明明比林彦弘才大不到三个月,却跟个老妈子一样。
临行前千叮嘱万叮嘱,生怕自家大少爷没听进去:“刘管事想了办法,好不容易让我跟居士寮里的一个香客暂住,这样就可以留个人就近照顾少爷,您这里要是有什么事情,一定要托僧人给我传信啊!哦哦对了,琥珀姐姐说过了,夏日蚊虫蛇蚁多,屋子里一定要熏艾草,少爷,要不我帮您把屋子给熏了再走吧,我……”
“点个火折子,把草点燃,关窗子放房间里,我人出去等等,然后再开窗散气,这些简单的事情我都做不来吗?”
林彦弘骨子里是个二十岁的青年,平日里被父亲林丰、奶娘春婶这样的长者当小孩子看也就罢了,还要被此刻还属于小丫头片子行列的琥珀和真小孩模样的玄青唠叨,实在郁闷。
他淡定地目送一步三回头的玄青离开,然后就开始按部就班地“做事”。
然而,事情并没有像他想象得那么简单,也不是说说就好。
等林彦弘额头冒汗、手忙脚乱地把熏了屋子,才知道什么叫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就在他准备进屋的时候,突然察觉到一股视线,等林彦弘回头张望,却没有发现有人在旁。
这时候,他注意到院中那棵菩提树那边传了些响动,于是迈步往那边走去。
还没有走过去,那个扫地的老僧就又拿着长帚从树后走了出来,对着林彦弘慈祥地笑。
“大师。”林彦弘马上双手合十,对对方行了一礼,那老僧也回了礼。
林彦弘想了想,开口问道:“不知大师法号?”
对方回答:“年纪大了,很多事都有些记不太清了,哎,法号什么的也是虚像,虚像,不用太在意的。”
林彦弘:“……”您看上去也就古稀之年,顶多杖朝之年,也不至于连自己的法号都忘了吧。
他一开始觉得这是对方想隐藏身份的意思,可后来又觉得这样一位僧人,没必要在他这个小人物面前隐瞒身份,所以干脆将这些念头真当做“虚妄”,全部抛出脑后。
随后的几天,林彦弘总能看到这位记不得自己法号的老僧在菩提树下扫地——扫空空如也的地面,或者从树后不知道什么地方掏出来个草编的蒲团,就这样席地而坐,旁若无人地开始打坐念经。
林彦弘有时候能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但仔细去找的时候,对方又不见了踪影。
随着时间推移,两个人的话题始终围绕着院子里的菩提树和怎样扫好地。
林彦弘终于忍不住想问问对方,知不知道关于“魂现”和“妖猫”的事情。
于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他专门等在房门口,一听到外面有动静,就立刻走了出来。
但这一次,他并没有见到那位老僧,但菩提树后传来不小的动静,吸引了他的注意。
林彦弘小心翼翼地挪了过去,转到菩提树旁,伸脖子一看,就与一双湖绿色的圆眸对视上了。
只见地上是老僧坐的蒲团,一只毛茸茸的小家伙四个爪爪都扒在上面,小脑袋扭头看过来望向林彦弘,满脸严肃,眼里充满了戒备,但嘴巴里还戳着几根草。
地上一片狼藉,蒲团显然已经“阵亡”,变得破破烂烂,惨不忍睹。
“嗷呜~~”那小家伙见林彦弘一直不走,叫了一嗓子,如果抛开那声音里的小颤抖,还是颇有狼嚎味道的。
“是狼?还是狗?”林彦弘往前走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