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林彦弘所料,娥黄离开不久,琥珀就将南苑二少爷醒来的消息,带了回来。
当她得知娥黄的所作所为,饶是再好的脾气,也不禁生出一股怒气,随后又感到十分自责。
“都是奴婢的错,让她有机可乘,奴婢不该离开的……”
林彦弘将手中的书卷随手放在枕边,微微笑道:“傻丫头,这怎么会是你的错呢?我身边可信之人不多,你和奶娘纵然有三头六臂,也抵不过别处人多势众啊。”
他从一开始就猜到,娥黄之所以能够进屋,必然是琥珀被人“调虎离山”了。
这个时候林彦弘还没病得那么严重,换句话说,臻夫人还没把他当成个“死人”,对东苑自然百般忌惮。
臻夫人仗着自己是老夫人的远亲,把持内务,在东苑安插了不少人手。
她将林彦弘视作眼中钉,却到底不敢真的将他怎么样——毕竟有个嫡子在前面顶着,又有老夫人这个表姑母撑腰,她在林府内宅之中就没有太多阻碍。
等她亲子长大,那时候林彦弘再“功成身退”,就算林丰续娶,又有了嫡子,也不能与已经长大成人的林彦兴抗衡。
林彦弘直到死了以后,知道了她暗中让钟明杰配药的时候,才意识到父亲的这位贵妾,心思不是一般得深,野心不是一般得大,手段也不是一般得高明。
所谓日久见人心,按照林彦弘后来的经历,这院子里的侍女,除了琥珀是福叔的女儿,将来还有樱草来到他身边,其他的,竟全是臻夫人的明线、暗线,无一可信。
她们中有的现在根本看不出已经暗中投去了南苑,这些里里外外隐藏十年的“忠仆”,为臻夫人做了不少事情。
现在他既然已经知晓了一些人的身份,有些事情就可以防范于未然了。
当然,对于林彦弘来说,跟臻夫人,亦或是跟自己那位祖母你来我往、争锋相对,其实是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关于古玉,他虽已经掌握了一些讯息,但其实还有许多疑问,正待自己慢慢探清。
须弥芥子中的书卷都是古字,林彦弘现在不明其意,想要了解更多关于古玉的事情,恐怕得花功夫看懂那古书的内容。
更何况重生前那一段“化猫”的经历,让林彦弘十分在意。
他依稀记得自己曾看过什么典籍,但因年岁久远,委实想不起来具体的内容,所以想等自己好一些了,尽快到林府的博雅堂去找找线索。
林彦弘不打算像曾经的自己那样心灰意冷而后等死。
既然已经重新来过,那就务必要活得好一些,久一些,才不枉费老天给的机会。
“我已经警告了娥黄,她算是个聪明的,会知道收敛。”
林彦弘记得娥黄后来过得不错,嫁给了府里一个年轻管事,能够全身而退,还能从臻夫人那得到好处,这丫头起码应该懂得自保的道理。
娥黄现在年纪还小,今天办砸了南苑交代的事情,必不敢把林彦弘跟她说的话告诉臻夫人。
因为林彦弘表现出自己对她的所作所为并非一无所知,娥黄此时定然害怕不已,恐怕要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应对臻夫人,以后如何面对大少爷,自然会懂得收敛。
林彦弘接过琥珀手中的汤盅,把山药莲子羹慢慢喝下去,只觉得嘴里有一股甜甜的滋味,很快胃里也暖暖的,心情比刚刚知道古玉秘密的时候还要好上几分。
过去他按行自抑,莫说在床榻之上饮食了,就是病得再厉害,只要是清醒时要见父亲,就定得坚持起身穿戴整齐。
祖母不喜他,常常当面背后说些挑剔的话,他听到了就越加严格自律,端方守礼,人前人后都绝不松懈。
有时候心境转变了,整个人都会焕然一新,他也终于知道自己“上辈子”活得有多累。
林彦弘甚至觉得,就算没有钟鸣杰的药,按照原来那种“活法”,自己估摸着也撑不了多久。
——在自个儿床榻上喝一碗甜羹,原来是件挺快乐的事情……若是自己都总要让自己不快活,又怎么能指望别人许你快活舒坦呢?
想到这里,林彦弘笑了笑,嘱咐琥珀道:“虽然我这次放过了娥黄,但院子里没有规矩是不行的,等过两天,若是翠练偷偷进我屋子,你就大张旗鼓地吩咐下去,以后我的卧房,除了你和奶娘,其他人不许出入……若有人无故进出,一旦发现立刻遣走,谁来求情都没用。”
翠练亦是臻夫人的人,她设计害樱草被掌脸,还抢了琥珀的未婚夫婿,虽然那家伙后来被证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但琥珀却因此被耽误了,直到林彦弘死的时候还未出嫁,他一直为此耿耿于怀。
放了娥黄一马,只是因为林彦弘想拿翠练开刀,杀鸡儆猴。
如果此时定下规矩,以翠练性格,怕是会心生警惕,表面上老实下去,想捉住她把柄十分困难。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现在放了娥黄,等翠微犯了错,再大张旗鼓地闹开,将翠练的“身份”暴露出来,到时候臻夫人必然会弃之不用,甚至采用些手段,让翠练“消失”。
——对待仇人,就该锱铢必较,睚眦必报……苦了自己,让对方逍遥快活去,那不是圣人,而是傻子!
琥珀看到少年脸上久违的舒朗笑容,立刻被晃花了眼,愣怔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她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连声道“是”。
自古美人一笑,倾城倾国,倾人神魂……在琥珀心里,怕是没有比她家的大少爷更好看的人了。
……
等琥珀带着空了的汤盅和少爷刚立的规矩离开之后,林丰来到了东苑。
林丰见长子不像往日那样强撑起身跟自己行礼,而是如寻常病人一般,身着里衣躺在床榻之上,面色略有些苍白地看向自己,心中不是不惊讶的。
但他只当是长子大病初愈,实在虚弱,所以立刻担心起儿子的身体来。
“弘儿感觉好些了吗?还有没有头晕?你兴弟也已经醒来,只是受了惊吓,还有些神志不清。”
说到这里,想到林彦弘醒来的时候,自己这个做父亲的正留在南苑陪另一个儿子,林丰心中有愧,却不知该做些什么,才能补偿长子。
他是后来才知道,长子其实比次子醒来得还更早一些,却因为体谅他担心彦兴而没有叫人来找。
林彦兴苏醒之后身体虽无大碍,但好像受到极大的惊吓似的,连对臻夫人都一副陌生戒备、惶恐害怕的模样,臻夫人手足无措,根本离不了人,所以林丰没能第一时间过来。
看着少年老成、过于懂事的长子,再想想哭得梨花带雨求他不要离开的小佟氏,林丰越发觉得自己亏欠长子良多。
林彦弘见对方露出这样的表情,不禁想到自己临死之前父亲的表现,一时之间沉默了下来,既没有喜出望外,也没有暗中生出怨恨,他只是垂了眼,好似精神不济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当林丰以为自己不会得到回答的时候,少年清朗的声音才传了过来:
“我感觉好多了,刚刚喝了一碗莲子山药羹,马上有了胃口,头也不晕……彦兴醒来就好,祖父、祖母和父亲都能放心了……您有公务在身,还得时时惦记我们,父亲辛苦了。”
每一个字都说得平淡无奇,他内心却波澜起伏。
话说出了口,林彦弘终于明白,曾经那个在父亲面前坚持守礼、严格自律、半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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