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了嘴,大睁着眼睛,惊诧道:“死了?”
柳絮不语,沉默了半晌,只长长叹了口气。
秀芝将目光重新投到福生身上,远远地见那个高大的汉子低垂着头坐在一个低矮的小板凳上,那双长腿只得局促地蜷缩在胸前,他的背微微佝偻着,下巴搁在膝盖上,眼睛空洞地望着自己的脚。那背影看上去有几许落寞和悲凉,秀芝的胸膛中忽然漾起一种莫名的酸楚,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象被人轻轻拧了一下子。
喝了水,又歇了一会,继续上了路。这一路上仿佛心照不宣的,三个人都不再说话,默默地各自想着心事。
远远地瞧见了聚贤米行,高大气派的门面,黑底金漆的招牌,露着别样的霸气。与别家不同,聚贤米行大门敞开,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人虽多却丝毫不乱,递钱,搬粮食,走人,下一个……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柳絮心里微微有些诧异,同时又庆幸,看来今天粮食有着落了!她跟秀芝也排进了队伍里,福生自去放车。柳絮向店堂里张望着,这才发现店里店外隐约有一些黑衣黑裤的身影,在四周不停地逡巡游弋。
福生的到来立刻引来了几个人的招呼:“喂,拉车的,上永安里多少钱?两袋面一个人。”
福生本来就没打算拉人,此时见问,便随口说道:“我这是坐人的车,不是拉货的排子车!一块五,爱去不去!”
没想到那人却很爽快地说:“管它什么车,拉到地方就行,一块五就一块五!来,帮着把口袋往车上抬吧。”
福生却愣住了。他不过随口说了这么一句,永安里,平时不过三头两毛的事儿,今儿一块五都这么爽快,他简直不敢相信!粮食涨钱,脚钱也跟着涨了么?看来打仗也不全是坏事啊!他一边发着愣,那人已焦急地催促起来:“去不去啊?别耽误了,一会儿我还得再回来一趟呢,这儿的车太不好找了!”
福生犹豫了,为难地瞅了柳絮一眼,柳絮忙冲他笑道:“去吧去吧,别着急,我们排队就得排好半天呢。你路上有活儿就拉,别想着我们,我们再找车是一样的。”
福生点了点头,粗声大气地说:“等着我,我一会就回来!搬出粮食先在旁边放着,一定要等我回来啊!”
因为秩序良好,店里伙计手脚麻利,柳絮很快就排到了。
“棒子面十块,洋面十九。”柜上的伙计口齿清晰地说道。
“你这里怎么贵一块?别处都是十八块一袋!”柳絮睁大眼睛质疑道。
“别处有货吗?那您上别处买去,我们这儿就这个价。”伙计客气而冷淡地说道,随即扬着声音冲后面喊:“下一位!”
“等等,等等”柳絮脑子里只一转,就否定了去别处的想法,而且眼前的情形根本不容她多想,她牙一咬,大声道:“给我搬五袋洋面,两袋棒子面”,边说,边要从怀里掏钱。
“一个人最多只能买两袋,你不知道?”,伙计仿佛遇到了珍稀物种,稀奇地上下打量着柳絮。
“那就两袋吧”,柳絮和秀芝无奈地异口同声道。
两个伙计刚麻利地把面袋子搬了出来,一个黑衣大汉就从内堂走了出来,高喊道:“今儿货卖完了,没买到的明儿请早。”
后面的人群立刻炸了起来,人群中有人大喊一声:“明天你们又涨一块钱是不是?每天涨一块,想让我们饿死吗?不许关门!”一句叫嚷登时撩动了人们的愤怒情绪,有人带头向店内冲去,后面黑压压跟着二三十号人。
猛然间传来两声刺耳的枪声,店内冲出十几名黑衣彪形大汉,杀气腾腾封住门口,为首的手里握着的枪口冲着天还在冒着青烟,他牛铃般大的眼睛向人群一瞪,恶狠狠叫道:“都他妈活腻歪了吧?再往前走一步试试!都给老子滚!”
人群立刻寂静了下来,显然都被吓怔住了,有胆小的便悄悄拉了旁边的人,低声道:“明儿再来吧,好歹他这儿有货……”
没买到粮食的人愣怔了半天,只得低声咒骂着,不甘心地慢慢退了后。柳絮和秀芝心惊胆战地靠着墙角站着,手里死死揪着地下的面口袋,一动不敢动。
耳内忽然听得有汽车在路边刹车的声音,先前那名凶神恶煞的黑衣大汉立刻换了一脸谄笑,三步并作两步急走过去,弯腰开了车门,恭声道:“五爷过来啦!”
柳絮心里一惊,忙转了头向路边望去,却见一个穿着赭黄熟罗长衫的身影潇洒地迈步下车,头上戴着巴拿马草帽,脸上一幅圆边黑色墨镜将眉眼遮得严严实实。
那人下了车,鼻子里轻哼一声,不耐烦地说:“别的铺子里都好端端的,怎么就这儿闹事儿?”边说边伸手摘下帽子,递到黑衣大汉手里。
那人摘下帽子,露出一贯的短短的寸头,前额剃出一个花尖儿,正是常五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