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堂冯老太太的正屋里垂首站着,神情很是萧索,脸现愧色道:“明天的事又要让奶奶和父母亲颜面无光,思齐这一回是诚心诚意地道歉”,说着深深地向上鞠了一躬。
冯老太太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垂着眼皮啪嗒啪嗒抽了几口烟,方长叹一声,道:“罢了,幸好明儿请的不过是几位自家的亲戚,并没有外人。若是按你当初所想的在报上登出启示,这回可就热闹了。”说毕,伸手搭着苗氏的手腕子站起身,走到冯思齐面前。
冯老太太个子矮小,头只及冯思齐的胸膛,此时她仰起满是皱纹的小尖脸儿,拍了拍冯思齐的胳膊,大度地说道:
“做人总要讲些仁义的嘛,人家陶次长的小姐原来并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现在得了这样的病症,你就算念着从前的情份,也不能寒了她的心。”
苗氏和几位姨奶奶在旁便点头称是,并叹息不止。
冯老太太脸现悲戚之色,叹道:“和这样的事相比,咱们一点点面子又算得了什么。齐儿,你不要顾着我们,抓紧时间去安排你和陶小姐的事吧。毕竟,她拖不得……”
冯思齐原以为把陶丹桦的事情跟家里一说,必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却没有料到冯老太太竟这样深明大义,当下极为感动,愧疚之心益重,当下由衷地慨叹道:“奶奶,孙儿一而再,再而三地做这些破格的事,您都不跟我计较,实在是让孙儿无地自容。只是,我跟丹桦……”
他踌躇着沉吟未诀,冯老太太毅然打断了他的话:“你必是担心柳小姐对不?依我看,柳小姐也是个心地宽厚的孩子,断不会为这事生气。等丹桦安安心心地走了以后,你跟柳小姐还有一辈子的好日子能过呢,难道她还会跟丹桦争这两个月吗?放心,柳小姐不是那样的人!”
冯思齐默然无语,心里沉重极了。
他缓步走到柳絮所居的小院落,冯老太太拨过来的两个小丫头正笑嘻嘻地蹲在院子里抓羊骨拐玩儿,见他来了,连忙站起身,将骨拐藏在身后,慌乱地说:“二少爷,是柳小姐说不用我们伺侯,叫我们俩自便,我们才……”
冯思齐无心斥责丫头懒惰托大,恍若未闻地径自走到正房前,待要掀帘进去,踌躇了半天竟然心中有几分怯意。一个丫头机灵,立刻跑上前来替他打起帘子,冲屋里笑道:“柳小姐,二少爷看您来啦。”
冯思齐只得硬起头皮轻轻走进房中。
这个院子因为许久不曾住人,并未拉上电灯,如今还是用蜡烛照明。烛光摇曳中,冯思齐见柳絮阖衣躺在床上,眼睛望着天花板,见他进来也没有起身,与平日里温柔和气的样子大相径庭,心中不觉更加愧疚起来。
“你哪里不舒服?”冯思齐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没有”,柳絮挡住他的手,声音淡淡的平静无波:“就是有些没胃口,不想吃饭,没事。”
冯思齐局促地退后两步,从窗前搬来一个绣墩,稍稍坐远了些,低声道:“我知道你怨我,可是你不知道,我的心里有多难受。”
柳絮侧过脸凝视了他一会,轻轻叹了口气,垂下眼皮,幽幽道:“什么都不用说,我都明白的。只是心里压得慌……你让我自己待一会就好了。”
冯思齐望着她瘦怯怯的身子,一对黑眸在蜡烛昏黄的光晕里显得雾蒙蒙的,也不知是不是刚哭过。他也不敢问。
夏天行将过去,一早一晚已有了凉意。冯思齐便走过去将里床的一幅夹被展开,轻轻盖在她身上,说:“天凉了,换季的时候最容易感冒,躺着的时候得想着盖被了。”
柳絮一下子就掉了泪,她将脸埋进被子里,哽咽着叫了一声:“思齐!”
冯思齐愣住了。柳絮从来没这样叫过他,这种亲热的称呼在这黯然的夜里听上去只觉得让人伤心不已。
他由不得就在床沿上坐了下来,手轻轻抚着柳絮散落在枕上的秀发,只觉得鼻子猛地一酸。
柳絮用被子遮着脸,极力压制住哭泣声,颤声道:“思齐,你要娶别人了,我,心里难受……”
她努力压制着,那轻轻的哭声被忍成了一声声揪心的哽咽。冯思齐望着她窄窄的肩膀不住地耸动着,显得那样无助和可怜,一时间心如刀绞。他很想拥住这个娇小的身子,冲动地大喊一声:“不管什么陶丹桦了,这辈子我只娶絮儿一个人!”话到口边,却是无声。
他唯有郑郑重重的一句话:“絮儿,是我对不住你,我只有用余下的一生来补偿……”(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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