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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临城下,秦王子婴已无招架之力,他乘坐白马素车,率领众臣,出城投降。
咸阳城外,公子婴跪在轵道亭前,恭候刘邦到来。刘邦一到,他便献上秦朝皇帝的玉玺和符节。
历时15年的大秦帝国,至此宣告灭亡。
咸阳皇宫金碧辉煌,无数珍宝,无数美女,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仿佛年夜饭桌上的菜,太丰盛太繁多,瞧瞧这个,碰碰那个,都香都好看,愣不知道该朝哪道菜下筷子。
先抢了再说!一群群兵士,蜂拥冲进宫室,争先恐后抢夺金帛财物。这情形,活像今日的小市民们在超市里哄抢廉价鸡蛋,完全一副不要命的架势,踩得人仰马翻。
兵士在喧嚣鼎沸中哄抢,刘邦则在淫声浪笑中上演真人版春宫图。
环肥燕瘦的各色美女,轮番上阵。刘邦心花怒放,来多少搞多少,有多少玩多少,场面相当三俗。
天下男人都好色,色心稍强的叫色狼,再强一点的叫色鬼,更加强的叫色魔,尤其强的叫变态色魔,好色到了极致,就叫人体美学艺术家。可对于一个欲夺天下,欲成就大业的男人来说,过分沉迷酒色,最终将玩物丧志,一败涂地。
刘邦此时丝毫没意识到这一点。他就像一个天生落魄,五行缺钱的穷小子,忽然得了一笔巨款,立刻开始挥霍,以报复过去受苦受穷的日子。全然想不到,挥霍完了,打回原形将会多么绝望。
自己想不到,有人却能想到。
这一日,刘邦玩得正投入。他的连襟樊哙闯进宫来,大呼小叫,什么叫糜烂,这就叫糜烂!秦朝就因为这样才灭亡的,可别穿新鞋走老路坏了大事,咱们还是还军灞上为好。
刘邦很气愤,你一个屠夫懂个屁。男欢女爱是一门艺术,谁也无法阻挡我追求艺术的脚步!
樊哙被赶了出来,知道自己劝不动刘邦,思来想去,决定去找张良。
说来悲哀,樊哙虽是屠户出身,见识却远在很多达官贵人之上。但出身不好,从事过低贱的职业,哪怕他的话再有道理,再精辟,也难以让人信服,这就叫偏见。
一路西征,樊哙功勋卓著,斩了一个都尉,俘虏了146人,收降了2900人。然而,他竟没陶醉于胜利的狂欢之中,倒像个睿智的谋臣一般清醒,如此有远见的武夫,实在是一尊宝贝。
可眼下刘邦没把他当成宝。此时此刻,美女才是宝,真金白银才是宝,享乐才是宝。
想当年,他到咸阳出差,目睹秦始皇出行,就感叹过,大丈夫就要过上大富大贵的日子。如今居然实现了,他真的有点找不着北了。好在张良一席话浇醒了他。
张良说,樊哙脾气是急了点,可他的话有道理,忠言逆耳啊。民众干嘛起义?就是因为秦朝暴政,活不下去了。这秦宫,就是暴君住的地方,您还住这儿,难不成要当暴君二代吗?
张良所言点到了实质。
秦宫是堂皇的,咸阳是繁华的。而无论古今,世界上所有繁华大都市都一样,光鲜亮丽的背后,即是一片衣衫褴褛。富人有车马,有房产,住宽敞尊贵的大豪宅;垃圾、乞丐和潦倒的穷人都隐藏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这便是现实。
但是,作为统治者,起码要让穷人在蜗居中,看到有朝一日会富裕的希望,若只图自己享乐,任凭上层集团奢靡腐败。被推翻是早晚的事,亡国也是早晚的事。
刘邦虽有一身流氓气,倒比那些官居高位道貌岸然,实质上却是披着人皮的禽兽,讲着人话的畜生强百倍。错了就是错了,他很坦然,没因自己身为统帅,就顾面子,就摆臭架子。他听取了张良的肺腑之言,封存府库宫室,全军撤出咸阳,返回灞上。
贪图片刻欢娱,将会导致最终败亡。自己不能做暴君。何况,还没当上君主呢,自己只不过是领军率先进入了关中。
按楚怀王的约定,他和项羽,谁先进入关中,谁就做秦王。刘邦磕磕绊绊西进,却早早就到了,能征善战的项羽为何还没到?
巨鹿大战获胜后,秦军最后的20万官兵,全部归降了楚军。归降是归降,却是口服心不服。
项羽生怕这帮人回关中后闹事。关中是他们的故土,有地利有人和,闹起事来,肯定难以收拾。
这20万秦军,似烫手山芋,拿又拿不稳,放也放不得。项羽越琢磨越郁闷,便找来英布和蒲将军商议对策。
仨人在一块儿密谋,最后决定,自己拿不住,也不能放虎归山,只能使用核武器——坑杀。
部队路经新安,项羽下令,将20万归降的秦军全部坑杀。
这一举措,看似不留后患,实际上后患极大。秦人对项羽的残暴异常愤慨,异常痛恨。老百姓并不怕江山易主,只要让他们过上安稳的日子,谁做主都一样,怕只怕易给一个凶残、不顾他人死活的主。
推翻一个统治者没有意义,但推翻一种制度有意义。因此,秦人拼命抵抗。项羽所到之处,都遭到阻击。
项羽也不管不顾,谁不服就打谁,谁反抗就杀谁,非常勇猛。
凡是土匪,皆有一个共性,他们最大的优点是勇敢,最大的缺点是太勇敢。随性随意,讲义气讲霸气不讲策略。项羽虽出身贵族,但骨子里,匪气占得多,贵族气占得少。
由于受到重重阻击,一路都靠硬打,项羽大军在公元前207年12月底,才抵达函谷关。而刘邦早在8月,便已经进入了关中。
并且,在短暂的糊涂之后,刘邦清醒过来。清醒后的他,举一反三,率军撤出咸阳后,又与当地百姓约法三章:不杀人,不伤人,不盗窃。彼此共勉。
当地百姓拿了酒肉去犒劳刘邦军。刘邦也不接受,告诉秦地百姓,我可不是来欺压你们的,我要让你们过上好日子,要让每个人都幸福。
百姓要的就是这个,心里拥护刘邦当秦王。
这个情况传到项羽军中,大伙儿都很疑惑,刘邦是个什么东西,咱们都清楚。现如今,这流氓居然化妆成君子了,这就叫装孙子吧。他干嘛要装孙子?原因只有一个,这厮有争霸天下的野心。
果不其然,项羽军团抵达函谷关时,遭到刘邦军的阻拦。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实际上,阻拦项羽军,并非刘邦突发奇想,也不是张良的意思,而是一个老先生给支的招。老先生挺八卦,向刘邦传播小道消息:据说项羽封了秦军降将章邯为雍王,要把关中交给此人。到时候,关中就不是沛公的啦。
怎么办呢?把住函谷关吧,不让项羽大军进入。于是,刘邦派左司马曹无伤镇守函谷关。
曹无伤却当了叛徒,把情况报告给了项羽。项羽恼怒,根本没多想,当即下令全军驻扎鸿门,准备武力夺关。
鸿门这地方离刘邦军所在的灞上仅仅只有40里。距离很近,再看双方兵力,项羽麾下现有40万大军,而刘邦麾下不过区区10万人。
刘邦明显处于劣势。更糟的是,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命悬一线。
不过,一个人处于劣势并不要紧,关键看运气。运气好,转危为安;运气烂,优势也变困境。
刘邦的运气相当不错。就在项羽要采取军事行动的前夜,有个人跑来泄密了。
这个人就是项羽的叔父项伯。此人早年和张良很要好,不单要好,而且张良还是他的救命恩人。
一边是亲情,一边是恩情。项伯天真且单纯——我把军事情报偷送给张良,让他逃命即可,也不算出卖项羽。
出乎意料的是,张良转手就把情报给了刘邦。
项伯很尴尬,张良这么一搞,自己倒成了楚军奸细。他的人生瞬间迷惘,这些年我在楚军中干嘛呢,玩潜伏当卧底?
刘邦此时更迷惘,不但迷惘,而且恐慌。
是人都一样,猝死并不可怕,甚至可以说是福分,不知不觉中一切解脱。若先跟你预报,10天以后的下午6点20分枪毙你,估计不到10天你就得崩溃。
沉默半晌,刘邦道:咱们实在打不过项羽呀;随即,叹口气又道:为之奈何?
怎么办呢?不难办。张良出了个主意——请项伯说情,然后咱们到项羽军中作检讨。
低三下四前去赔罪,对刘邦来说,相当委屈。有罪尚且不想赔,何况没罪。换成项羽,绝对放不下架子和面子这么做。刘邦却能屈能伸,在识时务和面子之间,他选择了识时务。
于是,第二天就发生了妇孺皆知的“鸿门宴”
五、绝杀鸿门宴
翌日清晨,刘邦打扮得甚是光鲜,带着张良、樊哙等人前往楚营。整队人马,不过一百多人。
刘邦的意思是,我是来做检讨的。检讨完了,和项羽吃顿饭,喝点酒,大家欢聚一堂,没准儿项羽就放他一马了。
这显然很冒险,但总比等死强。
刘邦尽量让自己显得很坦荡,给所有人的感觉,他此去见项羽,就是吃饭、聊天。
既然是吃饭,当然就不能带很多人,否则显得像抢饭。
而项羽这厢正卯足劲要一举剿灭刘邦,忽听军士来报,刘邦自己上门了。
项羽十分意外。他要找仇家算账,精心准备后打算倾巢出击。孰料仇家自己送上门来了,还一副单枪匹马的架势。
这不由让人顿生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要不要趁机把棉花撕碎呢?项羽一时拿不定主意。
作为枭雄,作为霸王,他很不屑于干这事儿。他更喜欢明刀明枪,大刀阔斧和对手厮杀一场,然后猛力将对方打趴下,或者置于死地,这才是他的最爱。
老狐狸范增却和项羽的想法截然相反。在他看来,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此时不杀刘邦,更待何时?
范增堪称战道魔手,极会算计,同样是击杀对手,却有一个战争成本的问题。此时,刘邦亲自送上门来,身边仅有一百个保镖。那么,只需准备几百个刀斧手,便可轻而易举取其头颅。
这是一桩多么划算的战争生意!
再说,别人不知道刘邦是什么货色,范增心里却门儿清。这家伙能一路西进,直抵关中,并攻入咸阳,绝非庸碌之辈。如果说,刘邦以前是个混混儿,今日今时,他已经升级为一个极品混混儿。
项羽却不这么看,他打心眼儿里轻蔑刘邦。与自己贵族出身的身份相比,刘邦就是一个乞丐,即便他当了乞丐王,还是个要饭的。
此刻,这个要饭的上门来了,当贵族的想打发他两口吃食,让他滚回去算了。至于杀不杀这乞丐,那要看本贵族的心情。
可是,范增极力劝说,项羽心里有点儿乱了。他既不忍辜负范增的一片良苦用心;又真怕如范增所言,今日不杀刘邦,它日后患无穷。
项羽犹疑不决,来回踱步。
外面,太阳初升,宛如没化妆的三流明星,显得颓。
营房内极闷,闷得像个闷葫芦。
微弱阳光透进房内,范增汗津津的脸庞切成月牙,像朝鲜姑娘的脸,光线照不全,瞅着又仿佛染了铁锈的磨刀石。
“不杀他,他就得杀咱们。”范增低音共鸣很足,接着说:“望项王当机立断!”
这个幽灵般的声音萦绕在项羽耳畔,就像在勾魂。
“听亚父的。”项羽终于做出决断“亚父先安排人埋伏,听我指令。”
范增退下布置。
营院内,士兵们在穿护甲、整理刀剑、排队,一派紧张气氛。
范增在队前下达命令。
他相信,刘邦的小命已经握在自己的手里。
他已经布置妥了一个绝杀的饭局,只待项羽一声令下,无数刀剑便会如蝗虫般飞向刘邦,将之捅成一张满是窟窿的烂抹布。
范增忙活完毕,刘邦踏进楚营,满眼皆是旌旗挥舞,楚军队伍阵容齐整,军士吼声形成的巨大共鸣,声声厚重,震击胸膛。
项羽居高临下,神情严峻又颐指气使地鸟瞰刘邦一行人。
刘邦下马,一步一步向上走,满脸堆笑拱手屈身对项羽道:“大哥,您终于来了大哥。”
项羽似笑非笑,刘邦突如其来,本就让他意外,一见面又如此做派,更让他猝不及防。
见项羽反应不强烈,刘邦继续忽悠,说小弟我一不留神先进了关中。进来以后,秋毫无犯,登记官民户口、查封仓库,盼星星盼月亮,就是盼望大哥的到来。却又小人挑拨离间,说我阻拦大哥。你看这事儿闹的,嘿嘿,误会、误会呀。
有道是举拳难打笑脸人。项羽素以贵族自居。一听刘邦这般诉说,几日前积累的火气,像沙漏里的沙一样流光了。
他手一挥,摆出一副极有风度的样子,寒暄道,是误会是误会,都是你手下左司马曹无伤胡说八道。
曹无伤。刘邦听到这名字,心里咯噔一下,眉头微微一蹙,面上笑容却未减。
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范增瞧在眼里,恨在心里。刘邦这孙子,装孙子装得太匀实了,他简直可以开一个装孙子培训班。今日若不杀之,必为大患。
可项羽却十分受用,他甚至拉住了刘邦的手。
乍看上去,这哪是一对天生的仇敌,哪是一对竞争对手,俨然是一对骨肉相连的亲兄弟。
人与人之间的心照不宣、敷衍应酬,在局外人看来,自然十分虚伪、十分可笑,但当你身处其中时,就会深刻地感到什么叫身不由己。
刘邦便是身不由己,项羽此刻被他捧到高处,也有些不能自持,只好亲热相待。
兄弟如此尊重兄长,又亲自前来,赔罪也好,相聚也罢,饭肯定是要吃的。
走吧,进营房与愚兄畅饮一番,促膝相谈。项羽盛情相邀——这正是刘邦想要的。
营帐后的厨房内,十几把菜刀在切案板,刀下有成堆鲜红的肉丁、肉块。
炉火熊熊,烤着整只牛羊。大锅里热气腾腾,翻滚着不知道是谁的肉。
一丁点儿酒气幽香飘出,一丝丝儿曼妙乐声由深远处渐近渐贴面,绕着圈儿打着转儿弯动精巧小指尖儿引人前行。
刘邦随同项羽步进营房,不由抬眼望天,此时阳光已逝,云很低,积了雨,欲下未下的样子很腼腆很矜持。
营房顶上,飞檐张扬,透着跋扈,波浪凝聚似的黑瓦上落了些莫名其妙的杂碎,仿佛纸鸢尸骸,仿佛雪未化尽,仿佛丢弃的棋子儿。
两名兵士,缓缓推动刻有镂空图案的厚重紧闭的营房大门,大门隆隆开启,其声深沉且神秘。
营房内,点有烛火,十分亮堂。大盘烤肉、铜樽美酒、酒案坐垫,已然备齐,虚席以待。
项羽于主位落座,对面坐着项伯,范增面朝南而坐。
刘邦和张良则面朝西落坐。
有侍从进来斟酒,挨个斟完低眉弯腰退下。
刘邦向项羽敬酒,尽捡世间最舒坦的话,动听的词,喂给项羽。
项羽尽皆笑纳,以美言伴酒,一饮而尽,笑容绽放,甚为开怀,其豪气外露,大有不可抵挡之势。
刘邦屈尊卑微,眉宇间却有深深隐藏的霸气凝固。
范增见此情形,心已然提到嗓子眼儿。项王糊涂啊,竟被刘邦几句谄媚之言糊弄得开怀了。您这一开怀,可给刘邦留下了生机。
一念及此,范增忍不住给项羽使了一个眼色。
意思很明了:别被刘邦迷惑了,当杀则杀,果决了断!
哪知项羽没接,范增紧张而督促的眼色仿佛羽毛球一样射过来,却被项羽无所谓的网球拍给反弹回来了。
他继续与刘邦、张良畅聊。
营帐内,谈笑风生。
范增脸阴得像个糖尿病人,再递眼神,频繁递,鼻子和眼睛都歪斜了。
项羽依然如故,俨然把预先设计的杀局抛到了九霄云外。
范增低沉怨怒地轻叹一声,复又昂首,仍不甘心,拿手摸到胸前玉佩,举在手中,貌似把玩,实则传信:赶紧动手,越迟越糟。
项羽仍不理会。
范增坚持不懈,再举再传。
项羽倒不耐烦了,索性躲开范增的信号。那意思是,你那玉佩晃得老子直眼花,老子就不让你觉得有志者事竟成。
其实,项羽此刻心里像吃了草似的,乱如麻。他何尝不想杀刘邦,可刘邦如此做派,又是赔罪又是好言,其恭敬之情尤为真切。不管旁人信不信,反正我信了。
刘邦俨然对他毫无威胁,又何必杀之?可范增却不依不饶。
杀还是不杀?
人在两难之间选择之时,是最受煎熬的。
而此时,最受煎熬的还是刘邦。他希望获取项羽的信任,希望这透着血腥味的酒宴早些结束,从而安安稳稳回到自家营寨。
他频频和张良对视,张良示意他稳住阵脚。可他心里依然鼓点激烈,砰砰狂跳。
危险潜伏在周围时,某些人便会心生不详的预感。
这类人极为敏感,极为惊醒,刘邦便是其中之一。他读出了项羽的烦躁,也读出了范增的阴毒。
而范增毒归毒,此刻也无计可施,心里无限焦灼。转瞬间,焦灼情绪转为了愠怒。——项王这是怎么了?你以为刘邦早上吃了几个西红柿,就无公害了么?
错!他简直就是一杯看上去又白又纯的三鹿奶,骗你开心地喝下去。到时候,弄得你尿都尿不出来。
范增再也无法忍受,起身道,这酒喝得有些冷淡,不妨找些乐子助兴。
说罢起身出了营帐。
他扔下这话走掉,席间的人心都悬了。
项羽不好阻拦,也无从阻拦。
刘邦更惊,他不知范增会做出何种事情来。
须臾,范增领了项羽的堂弟项庄进来,声称舞剑助兴。
项庄披甲挺剑,威风凛凛,可不一世,伺机而动。
刘邦何尝不知范增用意,喝得鲜红的脸色顷刻间白了一层。
项羽倒打起了圆场,佯装若无其事道:“亚父想得周到,舞剑助兴,甚好、甚好。”
听到项羽口令,项庄仓啷抽出佩剑,一道寒光,带着杀气以每秒100英里的速度,直逼刘邦。
项伯见势不妙,赶忙起身为刘邦斟酒,借此掩护。
刘邦这才逃过一劫。
一剑未中,项庄手腕一转,扭身踅回,在酒席间腾挪跳跃,再觅良机。
情况已经十分危机,保不齐哪一剑就是毒剑,直刺刘邦胸膛。
再傻再愚的人,也能看出这酒宴已已然变成了一个绝杀之局。
张良再也按耐不住,起身爽朗道,一人武剑,甚为孤单,场面也差些,弗如叫樊哙将军与项庄将军一同助兴。
樊哙俨然热血战士,领命入帐,手提利剑,以屠狗的眼神扫射四周,看谁都不过是一团会走路的肉。
项庄为之一震,手里的剑却未停。
樊哙以剑相迎,剑与剑碰撞出铿锵之声不绝于耳,一时间,剑气奔流,火花急闪,令人眼花缭乱。
刘邦战战兢兢,脸色煞白。
项羽心烦意乱,孟浪饮酒。
项伯手足无措,汗流遍体。
张良神情淡然,微笑自若。
范增咬牙切齿,瞳孔喷血。
喝酒助兴的娱乐节目,如此彪悍,也算古今一绝。
在场人等心脏无比在经受剧烈的考验。
啪!项羽放下酒樽,满面怒容,示意节目暂停。
樊哙和项庄停住手中剑。
周遭无声,樊哙说了一句话:“始皇残暴,杀人无数,动不动就给人加刑,结果弄得众叛亲离。今时今日,沛公劳苦功高,如果有人听信谗言而杀害他,和秦始皇没区别,是走秦朝灭亡的老路。”
此言一出,项羽万分尴尬。
范增也没料到,樊哙这莽夫会猛然冒出这么一句入情入理的真话。
自酒席开始,大家就心怀叵测,虚情假意,逢场作戏了半天,冷不丁来点真的,着实叫人吃惊不小。
樊哙一脸冷笑,环顾四周,睥睨众人,眼神中传达出一句话:你们感觉到讲真话的可怕了吧!
良久,酒席间鸦雀无声。
项羽不知如何是好。
刘邦趁机起身道:大哥,小弟腹中翻腾,需亲自上趟茅厕一趟。
项羽无法阻拦,也不能很没有档次的说一句:要去大家一去。
如此,刘邦溜出险象环生的宴会,闪电般跑回自家军营。
一场本可形成绝杀的酒宴,一场被后世传诵千年的风云际会,就这样有惊无险地告终了。
刘邦一骑绝尘,马蹄扬起尘雾,范增绝望而痛苦的紧闭上双目。
输了。在惊心动魄的谋算与对决中,他输给了张良;而项羽输给了刘邦。
留下的,只是哀叹,只是遗憾,只是怨恨。
而刘邦回到军营,气没喘匀,便下令把曹无伤宰了。
曹无伤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这条小命,被项羽一句话就给葬送了。
六、发配
刘邦项羽和解,天下形势已十分明朗。
项羽上表楚怀王,请示如何分封关中。楚怀王的回答很干脆:按合同办。
屁话!请示你是给你面子,你还菊花里塞香肠,佯装大尾巴狼。项羽着实不爽,他决定自做主张,分封会师咸阳的各路诸侯和将领。
分封大会在戏亭召开。项羽一口气封了十八路诸侯,又封自己为西楚霸王,占据以前魏国和楚国的九个郡,都城定在彭城,今徐州市。
至于关中之地,项羽如切蛋糕办,切成三块。咸阳以西给了雍王章邯;咸阳以东至黄河一带,给了塞王司马欣;上郡之地给了翟王董翳。
此三人皆为秦朝降将,他们驻守之地,便合称“三秦”
刘邦则被封为汉王,统辖巴蜀、汉中。此处虽属于关中的一部分,却相当偏远。交通闭塞,经济落后,要啥没啥,最合适养老和出家。
他娘的这哪儿是分封,纯粹是发配!
西进咸阳,刘邦的功劳最大,获得的利益却最小,待遇还不如秦朝降将。这还不算,项羽还安排了三个王,堵住他东进的路。企图反扑是不可能,你这辈子混到这份儿上,就算到站了。
发配刘邦,并非项羽的主意,而是他身边一个叫陈平的人支的招。
陈平这个人,与刘邦有些相像。也是出身平民,身材高大,相貌堂堂,也不喜欢干农活。家里的事都由哥哥操持。唯一不同的是,陈平喜欢读书,喜欢游学。所谓游学,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学习旅游两不误。
陈胜起义后,立魏咎为魏王。陈胜便投了魏王。后来转入项羽帐下,当了谋士。可是没得到项羽的重用。
陈平自然很郁闷。在鸿门宴上,他第一次见到刘邦。刘邦的表现让他眼前一亮。
鸿门宴后,项羽表面原谅了刘邦,心里却没放过,他企图把刘邦困在咸阳。
没办法,张良只好硬着头皮去找陈平。
两人一聊,颇有些相见恨晚。
张良便把自己来意道出,陈平思考良久,说要救刘邦,先得把范增调开。
于是,陈平设一个调虎离山之计。
翌日,陈平向项羽献计:把楚怀王封为义帝,然后把他迁移到湘水上游的彬县。如此一来,您就可以号令天下了。
此计正中项羽下怀,当即找来范增商议。
范增说,我也这样想,此事宜早不宜迟,我亲自去办。
范增一走,陈平又使出一招声东击西之计。他报告项羽,如此诸侯齐聚咸阳,每路兵马都在4万以上,哪有那么多军粮来负担,得让他们赶紧回国。
项羽觉得这个问题很严重,当即下令,让各诸侯回国。
此时,刘邦向项羽提出,要回沛县省亲。
这是陈平让张良给刘邦出的主意,实际上是给项羽下了一个套。
刘邦提了申请,张良立刻假惺惺对项羽说,不能让刘邦回去,他一回去,就会在沛县称王,既然已经封了他为汉中王,不如叫他赶紧回汉中去。
陈平也附和:极好、极好、如此极好。此事天下皆知,若不准刘邦走,便是不守信用,以后谁还执行您的政令。把刘邦家眷留在咸阳当人质,发配他去汉中,就两全其美了。
项羽犹疑良久,最终上钩,中了陈平的连环计。
尽管刘邦逃脱了项羽的控制,可仍然很委屈。楚怀王的合同管个蛋用,自己明明赢了,却拿不到奖品。他很想率领项羽拨给他的3万人马,拼个鱼死网破。
你是石头,我是鸡蛋。我就是死,也要溅你一身蛋黄。刘邦这么想,可没这么做。麾下一帮重臣老将,萧何、周勃、樊哙、张良、灌婴等一起相劝,好说歹说,让他的怒火平息下来。
人遭受不公平待遇,通常先是愤怒,继而觉得无力改变现实,便悲天悯人,顾影自怜。即便后来做了皇帝的刘邦也不能脱俗。皇帝也是人,吃多了也吐,挨了打也疼。和你我一样,有血有肉有弱点。
为什么我如此倒霉?为什么我通往成功的道路,总在施工中?任何人身陷刘邦此时的境遇,都会这么问,问别人问自己。
答案只有一个,实力不够。
若是军事实力相当,或者稍逊,项羽也不敢如此霸道,可能他连函谷关都进不了,刘邦也根本就不会卑躬屈膝去请罪。
得了,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走吧,到汉中织网去。
有句话中国人都知道,叫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此时,刘邦正率领他的3万人马,走在上青天的道路上。
进入斜谷后,道路愈来愈狭窄,3万大军蜿蜒10余里,呈一字穿行于峡谷中。两侧皆是悬崖峭壁,令人望而生畏,全军将士脚踩谷底碎石,耳听飞鸟哀鸣,猿猴蹄叫,心中无限悲凉。
抬头望去,顶上有一线天,给人飘渺希望,又让人坠入绝望。再往前行,已没了路,得在山岩上凿出洞孔,架起横木,铺上木板,才能通行。这便是栈道。
栈道下万丈深渊,人不敢往下看,如走钢丝般,胆颤心寒前行,捏了一把惊险的汗。
道路艰险,刘邦的心思更烦乱。幸亏左有萧何,右有张良。一个开导劝谏,一个插科打诨,这才让他谈笑风生。
萧何和张良很清楚,作为汉王,刘邦的稳重自若,等于3万将士的安危和希望。
没办法,事物总是与人的本能反应背道而驰。慌乱慌乱,越慌越乱。越紧急的事情,越是急不得,救火救人都是如此。
相反,越是逆境倒霉时,越要灿烂如向日葵,而不是萎如霜打的茄子,失业失恋乃至失身,大抵如此。唯有这样,方可转危为安,否极泰来。
不知行了多少天,汉军抵达一个叫褒中的地方,这地方在今天的陕西勉县东北处。当部队走出褒谷时,张良向刘邦辞别。
刘邦的心落进冰窟。对他来说,萧何张良,是自己的左膀右臂。
攻进咸阳时,诸将奔向府库,哄抢金帛财物,唯独萧何,收取秦朝丞相及御史掌管的法律条文,地理图册,户籍档案等文献资料。将天下险关要塞、各地强弱、民众疾苦,逐一了解。这份睿智和远见,几人能比?
张良则一路出谋划策,制定战略,无一不精妙,无一不成功。尤其危难之时,总能排忧解难。
有此二人在,即便处境艰难,刘邦心中依然充满希望。现在右臂要离他而去了,他却无法阻拦。
事情是明摆着的,张良本是韩国贵胄后裔,家族五代为韩相。于情于理,张良都当辅佐韩王。
说分别就分别,彼此却都不舍。张良临走,又给刘邦献了一计,说应该将沿途经过的栈道,全部烧毁,以表示再无返回关中之意,你没有野心,只有一门心思过小日子的心,项羽便会放心。
想想也是,栈道烧了再建容易,稳住项羽的心却不易,干这点面子活很值。
于是,刘邦下令,将经过的栈道全部烧毁。
张良走了,一些人也走了。军心涣散,将士颓废,议论纷纷,刘邦就是不如项羽,所以被发配到蛮荒之地,跟着他能有什么前途?
一批又一批的将士逃跑。刘邦闭上眼睛就能看到自己的前途——黑暗。
在此之前,艰难之时,他总遇福星,萧何、郦食其、张良都是。如今,同样艰难,新款的福星不仅没出现,还走了一个。
好在萧何还在身边,不断给他描绘美好蓝图,说巴蜀之地也不错,有人力有物力,可招揽贤士,休养生息,再出关平定三秦,图谋天下。
画太阳总是很容易,现实的日子何时才能明媚呢?刘邦拿不准。自起义起,他的路一直不顺,好不容易西进咸阳,又遭受项羽欺压排挤。
相比之下,项羽总是很顺,他一出道,便随叔叔项梁灭了景驹,后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