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都陷入了沉默。
为什么这位九公主讲起话来,让人有种想揍她的冲动?
张台柳转身要走,临走之前实在忍不了,吩咐贺沉珠道:“回宫之后,找几个厉害的嬷嬷好好调教她,至少在这三个月内,别丢本宫的脸。”
贺沉珠垂下头,“喏。”
张台柳走后,贺沉珠福了一礼,“恭贺殿下逃出承邺行宫。”
元成璧站在佛殿里,不知在想什么,盯着虚空,久久不发一语。
贺沉珠:“殿下?”
元成璧慢慢笑了起来。
他笑得越来越夸张,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连笑声也越来越放纵。
整座佛殿回荡着他肆无忌惮的笑声。
经幡摇晃,菩萨垂眸,似是诧异。
元成璧终于笑够了,认真地盯向元成璧,一字一顿,“姐姐,外面好有趣,我再也不要、永远也不要,回承邺行宫。”
承邺行宫的夜,太黑了。
他从记事起就活在那座荒废偏僻的冷宫,看见的是失宠发疯的妃嫔,是刻薄凶狠的老宫女,到了启蒙的年纪,也没有人教他读书写字,甚至都没有人教他说话。
他不知道什么是善恶,也分不清悲伤和快乐。
若非遇见贺沉珠……
元成璧的瞳孔中倒映出面前的少女。
她看起来是那么的美貌高贵,雪白的罗裙纤尘不染,石榴红的上襦娇艳婉约,薄施粉黛的面容犹如皎月,她是洛京城里一束不可亵渎的月光。
元成璧歪了歪头,忽而微笑着朝她伸出手去,“姐姐,你会永远待在我身边,永远不会背叛我,永远不会丢下我,是不是?”
少年的手修长而骨节分明,泛着一层薄薄的玉色。
他的瞳孔那么黑,像是深渊。
仿佛凝视一眼,就永远无法挣脱开去。
贺沉珠想起了第一次遇见他的情景。
明明是寒冬,他却穿着单薄而破烂的衫裙,蓬头垢面地趴在宫墙角落,紧紧盯着枯草丛里的的一只野兔。
须臾,他如猎犬般猛然窜了出去。
他逮到野兔,茹毛饮血大快朵颐,像是很久很久没有吃过东西。
他的指甲又长又脏,头发也结成了块儿。
她站在雪地里,轻声唤道:“九殿下?”
他抬起头。
不知道多久没洗过脸,他的脸很脏很黑,嘴边糊着野兔的血和皮毛,牙齿也很锋利,像是深山老林里的小兽。
身边的宫女们忍不住嫌恶作呕,纷纷劝她快走。
可她却被他的那双眼睛吸引。
那双眼睛干净纯澈,黑白分明。
承邺行宫里的九殿下,与朝堂里的任何党派势力都没有牵扯。
他是一张还未描摹上任何色彩的白纸。
她缓缓走近他。
当初也还年幼的她,朝他伸出手,“九殿下,跟我走,好不好?”
大雪飘零。
元成璧嘴里叼着死掉的野兔,盯着她看了很久很久,凭着本能觉得她没有恶意,才懵懵懂懂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放在她的掌心。
贺沉珠紧紧握住了他冷冰冰的小手。
这一握,便是六个春夏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