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元八年。
夜幕已至,陈府却依旧维系着通明灯火。
宛璍安静地坐在闺房中,低首漫不经心得绞着帕子。
“宛璍,你可千万别怪二娘啊!”姨娘缪云妍不住说着。
此刻宛璍只是勉强得笑了笑:“姨娘言重了,你们也是为了宛璍好。”
云妍心里冷哼一下,嘴上却道:“你也知道,咱们家已经越来越不如意了,你爹他在官场上也又不得意,所以啊宛璍,这个家也只能靠着你了!”说罢便径自走出房间,面上带着一层毫无掩饰的得意笑容。缪云妍心里自然该是很欢喜的,如今正赶上宫中四年一次的采选,后宫是个什么地方,她是非常清楚的,荣衰都在一念间,只要宛璍受宠,陈家就有这个女儿庇佑着——或者,即便宛璍失宠了,这个嫡出的继女或许也终究碌碌无为,那么自己的女儿便可以名正言顺得成为陈家唯一的嫡女,自己在陈府也更有威望。这样想着,云妍便更觉如释重负,脚步也格外松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却见自己的亲生女儿宛琼立在桌前抚摸着案上那方鸾鸟刺绣。云颜道:“琼儿,你在发什么愣?”
宛琼年方八岁,却已有姿色显露,只见其目不转睛得看着那只刺绣青鸾,道:“娘,长姐如今要入宫了,那以后琼儿也要去吗?”
云颜轻眨美眸,笑着对其说道:“我们琼儿生的这般标致,为娘怎舍得琼儿进宫!”
宛琼摇摇头:“可嬷嬷说了,只要进宫做妃子,得皇上的宠幸,那可风光了!娘,您说,琼儿以后可不可以进宫?”
云颜皱了皱眉,道:“嬷嬷知道什么?妃子再怎么好,终究也只是个妾侍,为娘当年也是这条道上走过来的,好容易才被你爹扶正,我可不希望看着我唯一的亲女儿去给人家当妾!”说着,上前一把拽住那方刺绣手绢,温声对宛琼道,“只要你听话,将来为娘定会给你找户好人家,只要你当了正房,为娘才高兴呢!”
待云妍走后,宛璍整个人松懈下来,转而却是郁郁得坐在床边,半年前,宫中派人来民间进行采选,而自己凭着不俗的容貌与才情被采选嬷嬷相中,后来又从万千秀女中脱颖而出。眼下明日便要入宫面圣,她心里却一直踌躇着——她丝毫不想进宫。她离不开这个家,心里也放不下这个家,但又如二娘所说,这家或许是得靠自己了。
“小姐别难过!”宛璍的侍女紫缨安慰着宛璍。
看着紫缨,宛璍便想起自己的母亲。只是在宛璍才五岁的时候,母亲因旧疾复发,抛下了自己走了。母亲的阴影一直在宛璍心里挥之不去。而多年来缪姨娘屡屡的欺压和排挤也让自己明白,只有隐忍才能保全自己。
宛璍拉过紫缨的手,微笑得看着母亲为自己选的这个家生丫头:“我没事,只是入宫是关系着我一辈子的事,总是有些放不下的。”
紫缨却一下子跪下来:“奴婢自小就跟着您,如今小姐入宫了,奴婢也愿意进宫继续服侍小姐左右!”
宛璍动容得说:“只是终究委屈你陪我走这一遭了!”
紫缨摇摇头:“奴婢不会委屈,只是实在不愿见着小姐进宫后无依无靠,奴婢人微言轻,但至少能陪着小姐。”
宛璍微笑道:“傻丫头!”
翌日一早,宫中的步辇如期而至。
久未露面的父亲还是出面迎接。
宛璍由着紫缨精心打扮,穿了宫里赏赐的宫装,戴了母亲早年就为自己备下的首饰。细细妆扮一番,见着铜镜中的丽人,宛璍也只是苦苦一笑。
“入宫以后,与各宫主子们好好相处着,多讨皇上的欢心。”父亲的声音无论何时都是那样的冰冷严肃。在三月的晨光中,父亲的白发也让宛璍触目惊心,她下意识得别过脸去,只默默点头。
云妍拉着女儿宛琼的手,刚和门口几个太监攀谈着,见了宛璍出来,笑呵呵得迎过来:“宛璍,一直忘了跟你说,其实二娘又有了!”她摸摸尚未隆起的腹部,春风满面,“你大哥走得早,眼下你一走家里就只有你二妹宛琼了!大夫说了,这胎多半是男胎,所以二娘说给你听,希望你能够无牵无挂才好!”说着低头抚摸着腹部。
只是如今这些话中的芒刺再也不会让宛璍在意,她含笑着:“恭喜姨娘,宛璍走后,这个家也全靠姨娘您照应着了!”说着,冲着缪姨娘和父亲深深行礼,便毫无牵挂得扭头走出府门,由着太监和紫缨一同搀扶着上了步辇。泪,不经意间已夺眶而出,无声得滑过脸庞,化为牵挂,一同融进无可奈何的心绪。
经过了几日的征尘,终于到了京都皇宫。秀女们被安置在西六宫之一的万安宫中。每天由着教习嬷嬷传授宫规和宫训练。秀女只是没名分的,但每个秀女都有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可能,嬷嬷们也不敢怠慢,全心全意得教习着。
和煦的阳光洒在万安宫。这几日是难得的好天气,宛璍便与其他几位秀女一起在廊前绣花闲聊。
“你绣的可真当好!”一个人站在宛璍的绣桌前惊叹道。
宛璍抬起头,她认识眼前这个娟秀端庄的女子,叫沈青琅,乃御前侍郎沈乾之女。宛璍谦卑地说:“哪里,青琅姐姐过奖了!”
青琅笑着:“你竟知道我的名字!那敢问这位妹妹芳名?”
“姐姐唤我宛璍吧。”
“宛璍妹妹的绣功真心了得,我有机会得向妹妹你讨教讨教。”
“看看我们尊贵的青琅姐姐在做什么!”这时,一清丽娇俏的声音传来。只见眼前说话的女子打扮得极为艳丽富贵,更显得其面容姣好,如花美眷。
青琅皱眉,头也不抬:“我做什么与你何干!”
宛璍自然也认识眼前这个美丽女子萧瑞宁。论家世和品貌,她和青琅正是这批秀女里最出挑的。
“见过瑞宁姐姐!”宛璍为了化解尴尬气氛,便恭敬地向瑞宁打招呼。
却料瑞宁半天不回一句,目光只看着青琅,甩着手中的丝绢懒懒得说:“不与你们说话了,我还得去贵妃娘娘那儿!”便头也不回得转身离去。
青琅冲着瑞宁的背影冷笑一声,转头温和地对宛璍说:“别放在心上,她就是这样傲慢脾气。”
宛璍当然不会介意,她笑着:“无妨,多谢姐姐!”
“刚刚看你那种绣法,我从未见过。妹妹能否教我!”青琅撇开话题。
宛璍很高兴,便耐心地示范给青琅看。
这之后便是十天过去了。期间又有不懂规矩或冒犯宫规的秀女,她们之中或是被遣送回家,冒犯严重者甚至被打发到了辛者库为奴。
太监总管汪寿进了万安宫,对着各位秀女说:“今个皇上要来万安宫,各位小主好好准备准备!”
一时间,厅中沸腾起来,有人便在底下兴奋得窃窃私语:“看来是要最后的殿选了!”
武朝如今的皇帝朱延赫,自八年前登基,登基时年仅十五,尚无法独自料理国事,便由太后和朝中大臣辅佐朝纲。直到五年前皇帝成年,才正式从皇太后手中接过大权。
午膳之后,皇帝携着皇后一起来到万安宫,众人恭恭敬敬的跪迎。由着汪寿点名陆续着面圣。
不一会儿便轮到宛璍。
“臣女陈宛璍参见皇上,参见皇后,恭祝皇上皇后万福金安!”
“抬起头让朕看看。”上面传来个浑厚响亮的男声。
宛璍缓缓抬头,映入眼帘均是明黄色一身的华贵打扮。而这时她才真正看清楚帝后。皇帝朱延赫正值盛年,虽说不上是丰神俊朗,却也是眉清目秀,只见其留着细细的络腮胡,显得几分稳重和天子威仪。而皇后郁氏二十有余,精致的妆容映衬得整张脸如满月般柔和美好,而此时皇后正襟危坐,以温和的目光注视着座下几位秀女。
皇帝凝望着宛璍:“美玉光华,是个秀雅名字!”又问,“可会写字?将你的名字写下给朕瞧瞧。”并眼神示意汪寿取了笔墨下来递给宛璍。
宛璍心想如今已是殿试,万事不可懈慢,而自己平日里也常会练习书法,此时正可派上用场。便取过狼毫笔,在纸上写下宛璍二字。
皇帝从汪寿手中接过纸一看,便点点头:“写得倒挺娟秀!”这样说着便叫宛璍退下。
如之前的秀女一般,宛璍随着太监,来到后殿等候。
青琅走了过来:“怎么样,皇上说了什么了吗?”
宛璍低着头,微微害羞,“也没什么,就是问了名字。”
“也难怪,出身平凡之人,也不过如此!想来皇上可是和我说了好一番话呢!”瑞宁在那里冷冷得笑着。
宛璍也不与之计较,只绞着手帕沉浸在尚未消散的紧张中。
万安宫在热闹得进行采选,而承乾宫却是寂静得恍若世外。
此时一身穿宫人服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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