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春妍磬禅心

时生下一女。顾夫人担心自己的女儿是大凶之兆，忙遣人找寻道长，所幸终究找到。顾夫人一心求破解之法，将道长请为座上宾。道长又占一卦，曰，需将顾小姐送往庆州香积山的念安寺修行，未满十六，不可踏出寺宇一步，顾家满门也不可前往探望，方可缓解极凶之症。

    可怜顾小姐卿之，生下不满一月，便被送往念安寺修行，自此再不见家人一面。

    那道长的一卦，竟使两个毫无瓜葛的姑娘相识，一个世家小姐，一个官宦女眷。宋家姑娘月桐时时来念安寺看望顾家小姐卿之，久而久之，二人莫逆于心，相与为友。

    “皇后娘娘邀你赏花了？”顾卿之问道。

    “本来是轮不上我的，我小门小户出生，别说前去赏花，就是远远地望一眼皇后娘娘的凤驾都怕不能。”宋月桐回道。

    “现如今，又怎么高攀上了？”顾卿之歪着头笑道。

    “皇后往年来庆州赏花，只是和宫里的几个品阶高的娘娘同行，到了庆州，再请几位世家女眷共赏。但今年却不同了。”宋月桐品了一盏清茗，接着说，“今年皇后娘娘给京中适龄的豪门世家女子都递了玉瓒凤柬，请她们同来庆州赏花。我听闻太子如今也不小了，身边只有一个良娣，一个良媛，怕是皇后娘娘想借赏花之际，为太子选妃。”

    “那宋大小姐又是如何得到这玉瓒凤柬的呢？”顾卿之问道。

    “我门第不高，爹爹又没什么指望，不靠自己哪成大事？咱们俩的事，在庆州城里早已是人尽皆知，我如今不过是让人在酒楼茶馆多议论议论，总有一两句能落到皇后娘娘的耳中，如此一来，我的机会岂不是来了？”宋月桐得意地说道。

    “你想嫁入帝皇家？那可是天底下最穷凶极恶的地方了。”顾卿之悠悠地说道。

    “我不想，可是我没有办法。卿之，你以为这世上，除了皇上和太子，还有谁敢娶我吗？”宋月桐有些激动，净白的脸涨得通红，站起身来，接着说，“人人皆知我的卦象，‘主凰尊，至极荣’，得我者，可得天下。你以为旁人还敢染指我吗？谁要是大胆娶我，就是有不臣之心，皇上断不能容下此人的！”

    顾卿之微微颔首，叹道：“你说的不错。”

    “不过你比我更惨。我尚可有两人可搏，而你，只怕是无人敢问津。”宋月桐走到顾卿之身边，安慰地拍一拍她的肩膀。

    “人各有志，你一心想嫁人，当然担心命中批言所示。而我一心只求家人平平安安，自然没有你这些顾虑了。”顾卿之停了停说道，“时候也不早了，你既得了玉瓒凤柬，该回去好好准备准备，只盼你求仁得仁，我也跟着享福了。”

    “哈哈，就你嘴贫。”宋月桐捏了捏顾卿之的脸颊，说道，“那我先回去，这几日便不来了，等到皇后娘娘凤驾回銮，我再来瞧你。”

    宋月桐走后，陌尘边收拾棋子，边说道：“小姐，宋小姐也真是聪慧，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便拼力争取。她将占卜之事传到皇后耳中，皇后娘娘仁心，不知道会不会惦记小姐，送来凤柬？”

    “皇后仁心？皇后为何不早不晚挑在英贤妃生辰的时候选太子妃？”顾卿之淡然一哂。

    陌尘诧异地望着她，甚是不解。顾卿之说道：“英贤妃大张旗鼓地过生辰，庆州豪门世家的女眷上赶着巴结送礼，皇后自然要受冷落。可是咱们的皇后娘娘棋高一着，打着为太子选妃的旗号，让所有世家女子都围着她转，这才算是打了英贤妃的脸，好让她收敛收敛。皇后毕竟是皇后，岂是她一个妃子能冒犯的。”

    正说着话，寺中的慧静师太领着两个身着宫服的妇人进院。为首的宫妇锦罗缃衫，约莫三十多岁，身后跟着一个小宫娥，手中端着檀木案盘。

    “这是宫里的江司宾。”慧静师太对顾卿之说道，转身又指着顾卿之说，“江司宾，这位便是顾小姐。”

    顾卿之双手合十，弯腰致礼，陌尘倒是跪了下来。司宾是宫中六品女官，按制是该行礼的。江司宾回礼，说道：“顾小姐有礼了。奴婢奉皇后娘娘懿旨，请顾小姐于后日前往南苑天香居赏花。这是玉瓒凤柬，请顾小姐收好。”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羊脂玉碟，正是玉瓒凤柬。

    顾卿之一惊，不想皇后会派人请她去赏花，忙跪下来，双手接柬，说道：“臣女顾卿之，谢皇后娘娘恩典！”

    那江司宾搀起顾卿之，又说：“皇后娘娘念小姐在寺中清修已满一十六载，不忍小姐孤苦，特赏观花之典。皇后娘娘还让奴婢给小姐带了几套衣衫，请小姐于后日未时前往。”

    “皇后娘娘慈心仁爱，请司宾替臣女拜谢皇恩。”顾卿之说着又要下跪，被江司宾拦了下来，身后的小宫娥也将案盘递给了陌尘。

    “旨意既已传到，那奴婢就不打扰小姐清修，先行回去复命了。后日午时会有马车来接小姐去往南苑。”江司宾稍稍致礼，便带着小宫娥出了院墙。

    “小姐，皇后娘娘居然派人给咱们送来了玉瓒凤柬，看来那占卜之事对小姐也没什么大的影响。”陌尘见江司宾走了，一边将案盘放在石桌上，一边便说道。

    “谁说没有影响？岂会没有影响？若真无影响，我又怎会在这枯灯古佛之地待了整整十七年？”顾卿之说着走到石桌前，用玉碟撩起案盘上的衣衫。

    陌尘拿起衣衫，笑颜满面，说道：“小姐，这都是朗州进贡的月影轻烟罗，穿在身上如月朦胧，身姿轻盈。皇后娘娘真是照拂咱们。”

    顾卿之摇摇头浅浅一笑：“当真眷顾，怎会只见衣衫，不见饰器？”

    “对啊！皇后娘娘这是何意？”陌尘问道。

    “我在古寺清修，平日只着青衫布衣，皇后怕是担心我一时半会找不来合身的衣罗。至于饰器，我也算是世家豪门的出身，若是还找不齐几件像样的首饰，怕是让别人小瞧了咱们。”顾卿之悠悠说道。

    “好在首饰咱们有一些，夫人每年生辰之日都会差人送过来，总能挑出好的。”陌尘回道。

    顾卿之不说话，思量了一会儿，捡起案盘上的两件衣衫，一件蓝色，一件碧色，说道：“这件品竹色的，你留着后日穿。现在换上这件碧湖色的衣服，去我外祖家一趟。”

    “小姐，陌尘要一件就够了，这么好的衣服，还是小姐留在穿吧。”陌尘说道。

    “给你你就拿着，哪儿这么多话。”顾卿之把衣衫递到陌尘手中，接着说，“你去了之后，直接找我外祖母，把江司宾来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一番，再告诉她，你身上这件是皇后赏赐的月影轻烟罗。最后跟我外祖母说，我要借她的七宝璎珞。”

    “这么贵重的七宝璎珞，老夫人会借吗？”陌尘问道。

    “那就看你会不会哄外祖母了。记住，只言相借，事后定当归还。”顾卿之笑了笑，接着说，“你顺道先去一趟宋府，将江司宾到来之事告诉月桐，再将母亲给我的那套雀羽蝶翅点翠步摇赠与她。”

    陌尘诧异地问道：“那套步摇华贵端美，小姐素日甚是喜欢，送给宋小姐，岂不可惜？”

    “可不可惜要看送给谁，为何事而送。月桐值这副步摇，况且她极爱穿青蓝色的罗衫，配这步摇，才算相得益彰。”

    见小姐都安排妥当，陌尘只得收拾好桌上衣衫，往屋内走去。

    菩提树下，檀烟似幻，青石桌前，红尘不复。

    古佛侧畔，心渡千劫，念安寺外，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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