婼听来心底却是掀起惊涛骇浪。
若是浮书焌的记忆没有作伪,那么晏晏确实是曾随着她来到过浮家。
只不过为何她会成为浮家的女儿,而晏晏却不见了踪影?
曾氏是在两年前落的水险些没了命,也便是那时她与她易寿做了交易,将人给救了回来。那会儿她在曾氏的眼中便已经是她的继女了。也就是说,她最迟是在两年前便已成为了浮有财的女儿,曾氏的继女。甚至还要比这更早。
那么,她和晏晏最迟是在两年前便来到了京师落脚,找上了与她同姓的浮家,成为了浮家的小姐。
可浮有财和他亡妻所生的女儿又在何处?她怎会顶替了这个女儿?
且,她若是早在两年前便已成了浮家的女儿,那她怎还会在与曾氏做下易寿交易时称她为“曾氏”?岂非被她瞧出破绽?她不该如此不小心才是。
浮婼突然有一个猜想。
是否早在两年前她机缘巧合来了一趟京师救下过曾氏,她这才在后来与晏晏在搬家到京师时特意寻上了曾氏,打算造一个身份。
可曾氏拒不承认见过晏晏,而浮书焌的记忆也似是被抹除了。
她心中不免惊疑,当时这其中究竟出了何变故。是她抹去了他们的记忆不成?
自己……竟还有这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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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婼的这些疑惑还未来得及被解开,她便又陷入了另一股漩涡之中。
不日便是君王的及冠礼,然而宫中却谣言四起,说君上病危,恐命不久矣。而周钦衍竟一直未曾临朝,朝臣们也一直未得见天颜。上的那些个雪花似的折子,虽在内阁中轮了一圈,可放上君王案头后便一直未有批复。
空穴不来风,结合太医院的御医们频繁往乾洺宫跑,汤药一次次往里头送,这谣言便愈发流传开来。
浮婼是知晓周钦衍那身子骨的。她还记得上次在诚宁伯府的假山被他强吻时在他的授意下为他探看了命相。彼时的他寿数相比往常有了波动,不再是虚虚实实随时薨逝之兆,反倒是有了一个月的确切寿数。
她记得真切,彼时她恭喜他还有一月寿数时,可是被他当场轰走。人家是认定了她这是在咒他呢。
这般算来,这阵子不知不觉发生了太多的事儿,似乎这一月之期也在临近。
他那身子骨亏空,这颗帝星应正在陨落。
只不过她到底还是不得不叹服他。此前倒是曾见到他身子不适,可之后每回见他,她只觉得他整个人懒散随性,歪着骨头没个正行,未曾再见到他吐血或晕倒。
他这个人,究竟是何等的毅力在支撑,竟能如此不动声色,仿佛没事人一般。
如今,蜡炬成灰,似到了油尽灯枯之时。
可浮婼却不能任由他这般死去。
是夜,月明星稀。
拿着那块周钦衍曾经赐下的金牌,浮婼在没有旨意的情况下一路畅通无阻地入了宫,在经历了一道道宫门及守卫后,顺利到达乾洺宫。
卫如峥正带着一支禁军队伍护在殿外,欲上前阻拦,却在瞧见她手中持着的金牌时单膝跪地,放任她自由出入。
浮婼朝他道谢:“谢过卫统领。”
她迈步入内,一推开殿门,便闻到了那浓郁的药味。各种气息交杂,仿佛身处于一个大药罐子之中,鼻子颇有点儿难受。
张烟杆眼见有人入内,从内室出来,刚要大声呵斥“放肆”,见是她,忙收起了那丝厉色。在瞧见她手中朝他举起的金牌时,慌地跪了下去。
只不过对上浮婼那张姣美的面容时,他有些疑惑:“浮娘子你怎么来了?”
如今朝堂震动,宫内戒严,没有老君上和老君后一同下的旨意,无论是谁都不得随意出入宫廷。
女子一身素雅,在辉煌的灯火下,瑰姿艳逸,明眸红唇,凛然从容。
浮婼并未急急地先去查看周钦衍的病情,而是先询问道:“张公公,御医们怎么说?”
“御医们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开了方子,那些个保守的药剂都一碗碗地往君上嘴里头喂。可一直不见成效。院正说,说君上恐怕……恐怕不过这几日光景了。”
说至此处,张烟杆便是一阵悲苦,为君王,也为自个儿。
一朝天子一朝臣,尤其是当内侍的,若换个君王,指不定便要将他们这类前任君王的左膀右臂们都给清算了去。
所以他这哭,是真真实实地哭,是真真实实地不希望周钦衍就这般薨逝了。
浮婼听了他这话,心里稍稍有了底。
看来周钦衍确实是回天乏术了。
内室之中,宽大的龙床上,帐子垂落,隐约可见一人正躺在其中,呼吸清浅,仿佛没了声息。侍女们侍立在旁,隔着那垂帘为君王打着扇儿。可她们的身子却是打着颤儿的,而脸上也有着惧意。
若是一个不慎,君王就此去了,等待她们的便是死亡。
浮婼静静地站立一旁,面容沉寂,颇多感慨。
她虽经常说周钦衍会早逝,可当真的瞧见他这般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时,到底还是震撼至极。
她虽忆不起全部的前尘往事,可却也已知晓了一些零星的片段。
当初她既然爬上周钦衍的床企图与他做下交易,那必定是他身上有什么她所需要的东西。
她失忆前是如此,没道理她失忆后便变了样。
曾经失忆前的自己未曾达到这一目的。那么失忆后的自己,说不定能达到。
而她,也想亲自试试在清醒状态下与人易寿,而非像前几次那般阴差阳错,她甚至都未曾闹明白是如何达成的。而她易寿之后得到的又是什么。
如今,虚弱的周钦衍近在眼前,她想救他。
说不清道不明的,她希望他能活下去,长长久久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