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杀了去。欺辱了滟澜的女人,竟敢在滟澜死后来勾搭他,当真以为他什么女人都能下得去口吗?只不过在听到她刻意伪装成滟澜的声音时,他从震惊到依恋到迷惘,只恨不得永远留住那道本应该独属于滟澜的声音。
即便他压根没有碰过柳茹芸,可他还是在她和浮妍联手闹出的那场动静时没有做出解释,任由着她们带着人将此事闹大,让柳茹芸成为了他的外室。
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外室罢了,他无所谓,他想要的,不过是留住那道这个世上仅存的声音。
“我明知这毒妇蛇蝎心肠,可我已失了滟澜,我只有从她口中才能再听到滟澜的声音。滟澜会说爱我,会说心疼我,会说愿与我同甘共苦,会说为我生几个孩子,会说与我白头偕老。我离不得她,哪怕明知道她不是滟澜,我也中了那道声音的蛊,离不得啊。”
他又哭又笑,原本是想要一直活在自己编织的梦幻里的。可到底,还是不能啊。
这样的女人,做下了种种恶事。怎还能以滟澜的声音再留在他身边呢?
那是对滟澜的亵渎啊!
若滟澜知晓了,岂非要痛恨他?
他不能让她恨他啊,他不能啊……
棱齐安一遍遍呢喃,修长狼狈的身子歪倒在地,长臂一伸,指骨分明的手似要抓住空中那遥不可及的倩影。那宽袖滑落,一如他那颗早已凋零的心。
*
一切尘埃落定,这几个夜晚,浮婼却是反反复复做起了一个离奇的梦。
梦里,是一处半山腰,晚风和煦,一个年约四五岁的小童驻足而立。
他似在等待着浮婼,小小的人儿见她归来,双眸绽放出光彩,飞快迎了过去,抱上浮婼的腿。
“阿娘,不是说那老妪这两日寿数便尽了,你去送她一程,再帮着她和那白骨葬于一处吗?可我瞧见……她已经不是她了。”
娇媚的面容在夕阳的余晖中张扬而艳丽,浮婼的眼底无波无澜:“是啊,她苦等了五十七年,那我便给她五十七年。如今,她有了新的去处。”
小童不满地絮絮叨叨:“阿娘你就这么轻易地满足了她?让她返老还童?”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当年我欠下人情,答应瞒下他死亡之事。等到他心爱的女子行将就木才将他身死之事告知她,将两人合葬。可如今,他心爱之人只想求一个真相,弄清楚五十七年前他为何没有赴约为何会惨死。我又怎忍心那般不近人情?”
“她想要知道真相,那阿娘直接告诉她不就得了?你……”
“不,我不知道。”浮婼打断他,“五十七年前,于我而言不过是欠了人情,还了便是。至于他人的前尘往事,与我无甚相干。人家不愿提,我自是不会主动去问。”
小童被她这话一噎,一时之间竟卡了壳。可他小脸上却满是烦躁:“就因为这劳什子原因,阿娘你就散去了自己的寿数。你怎……”
“她要真相,那她便自己去寻。她要复仇,那她便自己去筹谋。我给了她五十七年,给了她青春容貌。此债已还,此后也不会再与她有任何瓜葛。”
小童明显便不赞同,语气略显浮躁:“往事已矣,阿娘你给了她寿数又如何?她以妙龄女子的容颜从这偏僻之地回到城内的熙攘闹市,可哪儿还有她曾经的父母族人?她无亲无故,她所爱之人也早已不在。她从何处去寻一个真相,她又如何能报得了这个仇?再者,身为瞎眼的韶华女子,她如何护得住她自个儿?恐怕不出几日,她就会沦为商贾富户的玩物。”
浮婼失笑,揉了揉他胖嘟嘟的脸蛋:“你小子懂得还挺多。”
小家伙傲娇地挺了挺小胸膛:“那是自然,我脑子里可是有当世大儒的毕生所学。”
山里的草木郁郁葱葱,浮婼牵着他的小手沿着山道而行,步伐轻缓:“那便是她的事了。她的心荒芜了整整五十七年,如今我给她一个五十七年重新让它生根发芽长出希望,不为过吧?”
“阿娘,你是不是觉得你的一生永无尽头,想用尽一切法子散去这绵长的寿数?”
浮婼停步,那张容颜瑰丽绝艳,回眸百媚:“有何不可?”
“那我呢?阿娘你得对我负责啊!若你离世,我怎么办?”
“不是挺好的吗?我离世之后你就能正常地经历四季,能正常地经历生老病死,能正常地游走在人间。”站定在半山腰,眺望着那远处的城镇,她无限感慨,“我们又得搬家了。”
像她这样的情况,无法固定地待在一个地方,只有四处游走。
小童的心思被她带着走,下意识问道:“这一次我们去哪儿?”
“京师。”
“京师的户籍查得紧,我们想要在王君脚下蒙混过关,恐会不易。”
“左不过造个假罢了。”踏着余晖,女子衣袂飞扬,唇角勾起一抹散漫的弧度。
梦醒时,浮婼竟发现自己眼角不知何时溢出泪水。
而那小童的名字,在她的脑中缓缓成型。
她忆起,他叫晏晏。
可她,似乎弄丢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