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尚早,易物阁都是夜幕十分方才营业,此时方才午时些许,苟三倒变得无所事事起来。
今日入金陵的目的很清楚,一是探探东厂口风,验证一下这张新脸;二是前去易市易物阁,交易一些滋养魂力的药物,今后日子全然未知,聂小倩魂魄是重中之重。
苟三原本想去苟府废墟看一眼,最后忍了下来,仅是顺着人迹站在枫桥上遥遥眺望一眼。
那是他曾经的家啊...
又是回想起三年前救下的宁欢欢,回想起成亲那夜,苟三嘴角情不自禁的微微上扬,那抹会心的笑容显得与那天性带着淡漠的脸格格不入。
陆尧远曾在陆家镇桥头闲钓时谈起过宁欢欢,饶是苟三都不曾想到,那个性情乖巧的漂亮媳妇竟是传承了谪仙之力,回想起来不由得掀开衣领看了一眼那皙白的胸前,尽管正了骨换了皮,但那道婴儿小手般的黑色掌印却是一直印着,不曾褪去。
“悉数着回忆,随风飘落人海里,如果连微笑也算一种奢乞,那么我会想着你的名儿,就着春风,深吸进肺里。”
不知不觉苟三牵马走过长宁街来到秦淮河畔。
万般如旧,唯有岁月杀人。
琼台楼阁,王谢福邸,荷灯画舫,佳人才子。
一辆双猿青蓬马车自熟悉的街道驶过石拱桥,在苟三波纹摇曳的双瞳中逐渐放大,柳絮撩拨下苟三下意识的后撤几步,躲到随风摇曳的柳枝下,透过枝缝用眼角余光囊括那辆缓慢行驶过来的马车。
春意正浓,公子哥轻摇折扇的成群簇拥在河畔边儿上赏花观水,青石街道虽是宽敞,可此时挤满了公子少爷而显得有些狭隘,车把式架着马车瞧得苟三一人一马,索性扯过马头朝着他这显得稍稍宽松的地界行来,苟三后撤的步子还是慢了些,马匹擦头而过时不由得惊起春意,停驻下来低嘶几声。
苟三立马紧拉缰绳,车把式也着急的猛挥一鞭,吓得双马顿时跳起前蹄。
“怎么回事?”一个着淡绿长裙的精致少女掀开车帘,柳眉颦蹙间无意看了一眼苟三。
车把式如实禀报够跳下车架,拉起套马嚼口使劲往前拽,见得苟三好似痴呆的模样,大声道:“小哥,将你家公马后撤一段。”
苟三回过神来,拉住套马嚼口向后撤了五六步,面色虽是淡漠镇定,心中早已翻起奔涌的浪花。
太像了,简直是一模一样。
“没事了姐姐,是马匹受到惊吓,别怕。”车篷里传来少女轻灵的安慰声,音阶好似有些迫切,不难听出她口中的姐姐由于这点小事就会害怕。
车把式狠拉嚼口,费了好大把力气才将马匹拉走,马车即将分离之际,少女掀开一小半窗帘向外看来。
苟三神情木讷,目光无神的看着那个方向,掀起的帘内,一名白发少女着血染红衣依偎在她怀中,将头蜷缩在她的肩上,神色惊怕,空洞的双瞳泛着丝丝水纹。
看着消失在长宁街尽头的青蓬双猿马车,苟三内心空空荡荡的,如是被抽空了气,不知是柳絮作恶还是春风不懂人情,竟是将眼睛都惹起春水。
“再也找不到想要拥抱的理由了。”
良久,苟三长长一叹,那月梢上的仙子本就不属于凡尘,能聆听两曲箫意已是万般有幸。
“公子为何如此长叹?”身侧十来步的几位公子哥老早就留意苟三了,闻他叹息声终是不忍发问。
苟三在那淡漠的脸上挤出一抹笑容,有时候不说话,也是一种作答。
瞧着苟三衣着华丽应当是个游历金陵的公子哥,身侧十来步的公子含笑摇扇前来,就着苟三落目的余光看向长宁街尽头,礼貌的笑着道:“眼见公子面生,想来是初入金陵的吧。”
“那青蓬马车坐着的是宁俯瑾萱郡主和羽裳郡主,月余时间来,风雨无阻的途经秦淮
河长宁街。”不待苟三搭话,公子哥自顾说起来,“可惜了,新婚遇变故,一夜白了头,听说什么都不记得了,喏,高高的古宫边儿上,那处废墟便是以前金陵甲富苟府府邸,之前可恢宏着呢,比之边上的古宫还要华丽几分,可惜一夜间家破人亡了。”
另一名公子摇扇略作惋惜,道:“瑾萱郡主嫁入苟府,奈何苟府心生反骨,被朝廷一举残灭,还好宁王拜朝求情,不然可是血流成河咯。”
“可不是,只是可怜瑾萱郡主了,听说执念太深,苏醒后不闻哭声只见泪流,还时长惊怕,只有到枫桥边上才稍微好一些。”又是一名公子接话。
“滚!”
正当几人还在你一言我一语时,一个满脸胡渣的汉子大步走来,厉声喝道。
瞧得来人商人行头,几人刚欲低贱几句,却是耐不住他那魁梧体魄的威慑,骂了一句“羞与你这粗人而立”后撩袍而去。
“三爷。”陆尧远故意蓄起胡须,收到属下禀报后立马赶了过来,听得几人说些难听的话当时就不乐意了。
“无妨。”苟三摆摆手,“只有活着的人才有资格谈论古今,这是硬道理。”
“可是...”陆尧远刚欲反驳却是被苟三挥手打断,“说这些没用,可有详报?”
陆尧远犹豫了一下,俯身在苟三身侧,小声的道:“宁俯有变。”
苟三皱眉,“详说!”
陆尧远一脸叹息的看着苟三,道:“三爷...”
见苟三眉眼逐渐变冷,陆尧远一咬牙,道:“事后宁王前去帝京接回了宁老王爷和羽裳郡主,东厂的条件是今后宁王和...夫人得留在帝京。”
“也就是说,宁王府能够保全,需要人质扣留帝京!”陆尧远终是说完,一脸严肃的看着苟三。
良久,苟三仅是道了一句“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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