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
宁莞来过好几回千叶山,却是第一次到清水庵来,黛黛青山里嵌合深深庭院,香火缭绕里行走着灰衣女尼,和相国寺的威严庄重相比,要更显得平和清宁些。
庵主明显认得这位晏四少爷,闻讯匆匆赶来,手上不停地拨捻着佛珠,嘴里连道了好几声我佛慈悲,“早上还一切安稳,缘何挨上这样的祸事?”
宁莞并不知内因,自然回不得她的这话。
晏呈垣抬上来就被安置在了禅房,因为一路折腾,伤口又有些崩裂,红色的血混着青绿的草药汁子,黏糊糊的一团,看上去极是不妙。
护院暗道不好,忙挪开地儿,让宁莞近前来。
宁莞也不多言耽误,取过帕子替他处理伤口。
……
……
晏呈垣是被疼醒的。
两眼似被压了千斤顶,沉甸甸的,他费力睁开的第一眼看见的是悬在头顶的布帐子,灰沉沉的如铅云一般的颜色,叫他本就浑浑噩噩一团乱的脑子愈发昏涨得厉害。
晏呈垣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现下是个什么状况,他下意识地使劲儿眨了眨眼,想叫视线明亮起来,谁知动作间却不小心扯到了腹部刚刚缝合好的伤口。
一阵抽痛如惊涛骇浪一样瞬间席卷全身,那感觉就像是有人拿着一把刀子钝钝地割着自己身上的肉,怎么得都叫人难受。
自小娇生惯养的晏家四少还是头一回受这样的苦楚,哪里忍得住,不由叫了一声,倒吸一口凉气。
山中的空间带着草木蕴养的潮润,肺间猛地灌了一口,原本昏昏沉沉的脑子倒是渐渐清醒过来了。
晏呈垣艰难地张了张嘴,发出咝的一声。
疼得这样厉害,看来他命大,还好好活着。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等到回去,一定要叫那对狗男女哭着叫爷爷!
晏呈垣心中悲愤,他是没想到晏三儿生得一副尖嘴猴腮样,郗溶居然能眼瘸得看上他,两人勾搭成奸就不说了,居然还反过来算计他这个正牌未婚夫,简直岂有此理!
想到如今惨状皆拜那二人所赐,一向脾性好的晏四少可谓是七窍生烟,裂眦嚼齿。
他今天会无缘无故到清水庵,盖因未婚妻郗溶邀约,说什么马上就是炎炎夏日,以后顶着日头就不便出来游玩了,趁着还能拽住一点儿春日的尾巴,四哥啊,咱们不妨一起到千叶山来吹吹风散散心再顺便顺便培养一下感情啊。
像他这么贴心的未婚夫,当然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他兴冲冲地过来,却不知道猎人早布了套,就等着绵羊崽子往里钻了。
晏三儿惦记着家业,想弄死他倒是很好理解,毕竟现在家里确实各怀心思,乱成一团,飘摇得厉害。
但他是真的想不明白,郗溶那女人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论本事,他和晏三儿也就堪堪打个平手,难得分出胜负来。
论身份,他虽排行老四,却是长房嫡子,不比晏三儿一个二房幺子来得有派头?
论样貌,就晏三儿那磕碜样能和他比?
想不懂,想不懂,难不成姓郗的对晏三儿还是真爱了?
想到这里晏呈垣打了个哆嗦,他是真的读书少,别吓他。
“四少爷这是醒了?小姐,小姐,人醒了!”
晏呈垣思绪发散,还琢磨着事儿,就听见旁边粗嗓子一声吼,紧接着便传来推门声和行走间衣物窸窣轻响。
宁莞近前来,捻开薄被又看了看他的伤口。
这一刀捅得狠,这晏家四少爷估计得在床上躺好些天了。
她问道:“晏公子现下感觉如何?”
入耳的声音是轻絮絮的,晏呈垣偏了偏头,正对上床边人腰间垂落的一截青碧色襳褵,并着个素色绣芙蕖的荷包。
晏呈垣怔了怔,视线往上抬了抬,就这么望入了一双微微含笑的杏眸。
那是一副清雅温煦的脸,像月下盛开的亭亭玉兰,带着一种朦胧缥缈的秀丽宁和。
这无疑是极好的容色。
一望过去,他脑子里瞬间就轰隆一声响,震得整个人都有些发懵。
宁莞稍稍低了低头,轻蹙起眉,怎么一副傻了的样子,难道是在林中不小心磕着了脑袋?
她再叫了一声,“晏公子?”
晏呈垣回过神,浑身轻颤着,眼中含着全然叫人看不懂的莫名光彩,约莫是激动的?还默默落下了两行清泪来。
宁莞:“……果然还是伤着头了吧。”
晏呈垣压根儿就没听见她说了什么,完完全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喉间嚯嚯哽咽了两声。
老天爷,快瞧瞧他看见了什么!这个跟他说话的女人和他太太太太太太|祖母留在大金盒子里的画像简直一模一样啊!
他使劲儿咬了咬嘴皮子,咧了咧嘴,嗯,疼的,不是做梦。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难道就这么碰上太太太太太太|祖母师姐的后人了?
晏呈垣瞪大了眼,这不就意味着,他即将继承他太太太太太太|祖母的据说一个大仓都堆不完的半生私产吗!!
发了发了,这次真的要发了,什么悦来馆,什么家业,他得感谢晏三儿和郗溶,从今天开始,他晏四少即将晋升为晏家最富有的男人。
晏呈垣:“哈哈哈哈哈……”
宁莞:“……”可怜见的,这脑袋怕是磕得挺严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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