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外的送别亭中,几人对膝而坐。
陈明夜一时想得有些出神,没注意到一边的小红袍盯着自己老半天的神情,直到她使劲拉自己的袖子,这才回过了神来。
“怎么了?”他转头看向小红。
“小师弟,你昨天说好了要讲故事的。”小红不开心地看着他,瘪了瘪嘴。
“小师弟?”对面的赵宥听到这个称呼,嘴角的笑意顿时玩味起来,“这个小丫头倒是生的可爱,从哪边骗来的?”
听了赵宥的话,陈明夜顿时有些失笑,然后下一瞬间心里已是预感到了一阵不妙。
果然,赵宥的话刚开口,一直安安静静窝在陈明夜旁边的小红就猛地抬起了头来,如同发怒的小猫一般,冲着赵宥龇了龇小虎牙。
“哟,还挺凶。”赵宥笑了笑,“你这呆头少帅啥时候成了一个小丫头的师弟了?”
陈明夜懒得理会他的挖苦:“这就说来话长了。”
“让一个黄毛小丫头当了师姐,看来去南疆果然是吃了不少的苦。”赵宥有板有眼地分析道。
“行了,别旁敲侧击了,你在京都估摸着也不好受。”陈明夜扫了对面那家伙一眼。
赵宥笑了笑,眉宇间有几分释然:“我比你好多啦,身处京都,满眼繁华,怎么着也比你一路坎坷要轻松得多。”
陈明夜看着对面那个淡然一笑的青年,印象里那个还流着鼻涕的小孩的样子隐隐约约和他重叠了起来。
赵宥在京都,自然没有他话里说得那么轻松。
在他成为赵宥玩伴后好长一段时间,他才终于从祖父的口中知道了那个小破孩的身份。
赵宥,乃是那位与当今皇帝一母同胞楚湘王的嫡子,虽为世子,但他在这座京都之中,却更像是一个未被挑明的质子身份。楚湘王在外不得归,而他在京都不得出。
世子的身份,对于赵宥而言,从来没有好处,只有负担。
所以,陈明夜后来叫他“狗屁殿下”,赵宥从来没有反对过,反倒是笑得最开心的那一个。
至于“呆头少帅”的称呼,则是赵宥看不惯陈明夜臭屁的模样,不甘示弱的反击罢了。
好友之间,不互相起个诨号怎么行。
想到这里,陈明夜嘴角又是不自觉的上扬起来。
“我看你这三年大概是过傻了?”赵宥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陈明夜笑了笑,伸手拿起已经煮沸的茶壶给他添了点茶,然后才想了想开口道:“你那父亲,我路过云梦泽时,倒是侥幸见了一面。”
赵宥微微一怔,继而有些落寞地摇了摇头:“他还好吧。”
陈明夜耸了耸肩:“挺好的,演了一场好戏,我看的也挺精彩。”
赵宥似乎早就猜到了,笑了笑道:“还有一月将是陛下五十大寿,他不把自己搞的狠一点,哪有借口推脱得掉。”
说到这里,赵宥话音微顿,面上却依旧是不动声色,话音淡淡:“他大概,已有十多年未曾来过京都了。”
陈明夜看着他面上平淡的样子,却是最知晓他此刻心境的人。
平淡?怎么可能平淡?一个六七岁的小孩被孤身送进京都,至此以后要一人独自忍受所有的嘲讽、欺辱、寂寞……一日煎熬,日日煎熬,而身为父亲的藩王却是逍遥在外,试问有几个孩子心里能够没有怨言?
想至此处,陈明夜不由得冷笑了一声:“楚湘王真是将一个忍字贯彻到了极点,我不得不佩服。”
赵宥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说起来他能忍得下一切,却为何唯独将重担就给了你?自己在外面逍遥,把你丢在这偌大的城中受罪。呵,这就是忍的代价?”陈明夜说至此处,还是不由得想起云梦泽上那个意气风发的藩王,真是好大的威风,好大的手笔。
赵宥听了他的话,却只是轻笑一声,将陈明夜斟给自己的茶水缓缓端起,眼底并没有太多的波澜:“也没什么不好的,早先还哭过恨过跟你抱怨过,如今嘛,读读圣贤书,长长见识,做做学问,平淡一生,挺好。”
陈明夜扫了他一眼:“这话可不像我当初认识的家伙能说出口的,我记得有个小破孩可是抹着脸一把鼻涕一把泪跟我哭诉的。”
“哈哈哈哈……”赵宥忽然大笑一声,这个在先生面前一向谨守“温良恭俭让”几个字的得意弟子,突然就展露出了那般放肆张狂的模样。
“早就过去啦。”他长笑完毕,笑得撕心裂肺一般,笑得嗓音似乎都有些沙哑,终于出口,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只是隐约多了几分落寞罢了。
陈明夜叹了口气:“行了行了,好好的咱们重聚一次,怎么竟说些晦气事。不说那些了,现在我看你过得,倒还真算滋润。”
“哪有什么滋润,只能说习惯罢了。或者说,我也不是当初那个任人欺凌的小孩了,多少算有了一点抗压的能力了。”赵宥这么说着,微微眯了眯眼睛。
陈明夜点了点头,阔别三年,赵宥的精神状态比之前还要好,这就足够让他放心了。
“算了,不说我了,你才是真的不容易,三年流刑,这次能偷偷跑出来都算是你的本事。说说,这次回来,是什么打算?”赵宥看了他一眼,微抿了口茶。
“运气好,遇上了贵人。”陈明夜这么说着,想起了姜河川方正坚毅的面庞,心中不由得有些慨然,“至于这次回京都,不过是我那个便宜师傅给的任务罢了。”
说道这里,他微顿了顿,还是开口道:“顺便也算是回来看看那个坐在龙椅上高高在上的人,好提醒自己不要太放松了。”
“……无论如何,你心中有数就好。”赵宥看他的神情,只是叹息了一声,并没有劝说什么。
“放心,没有把握之前,我不回去冒险。”陈明夜轻笑一声,“只是这一次,倒不会在京都待太久。”
“怎么,还有什么打算,往后你准备去哪?”赵宥愣了下,然后盯着他问道。
陈明夜笑了笑:“怎么,刚见面就舍不得我了?”
“正经点,我是想着当初还欠了你这家伙几顿饭,总不能这么拖着,哪天得还回去才是。”赵宥扫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陈明夜哈哈一笑:“难得你倒还记得,不急不急,这个饭得慢慢吃,哪天能吃上你小子的喜宴,自然是最好的。”
赵宥愣了下,然后有些恼火地瞪了他一眼:“你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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