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夜哥你这句话,值了。”
陈明夜一下愣在那里。
他如何听不出其中的言外之意?莫非,那个时候爷爷就已经早会有这么一天,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在布局了?
“夜哥儿,今天能见到你,我是真的高兴。”宋中平看着他,笑得开怀,“只是情况特殊,恐怕不能叫我那几个老伙计一起过来见你了。”
陈明夜叹息了一声:“宋伯,我陈家,亏欠你们太多了。”
“哪有什么亏欠,在我们这些个老卒心里,陈家,是属于我们自己的家,”宋中平伸出手,飞快地抹了抹脸,哈哈一笑,“夜哥,你说这靠窗的桌子风也大,吹得我都迷了眼。”
陈明夜看着他捂在脸上的那双苍老的手掌,默默咬了咬牙。
“能跟我这个半老头子说说接下来的打算吗?”宋中平开口问道。
“京都。”陈明夜吐出两字。
“现在回去吗?”宋中平脸上露出迟疑之色,“夜哥,现在还不到时机。”
陈明夜听得他的话,叹了口气:“放心,我一人前去,只是有些事有些人要去看看。”
宋中平咬了咬牙:“我等老卒愿随同往。”
陈明夜摇了摇头:“宋伯,我懂你的好意,你放心,我这一次前往京都,只是观礼,并无他意。”
宋中平一愣,这才点了点头。
“除了鱼龙营,祖父当年是不是还留手了?”陈明夜眯了眯眼,问道。
宋中平微微犹豫:“夜哥若要问,老宋确实可以点点头。”
“罢了,”陈明夜摆了摆手,略微确信了心中的猜测,他叹了口气道,“这一次倒真是缘分,误打误撞竟然碰到了你们。”
宋中平嘿嘿一笑,却是没有多说什么。
陈明夜见他的神情,心中一惊,一个猜测涌上心头:“这不会都是你们刻意的安排吧?”
“哈哈哈,夜哥果然聪明。”宋中平轻轻拍了拍手,笑着说道,“那几个臭小子平日里反正都是闲着没事,刚好安排些差事由他们耍耍。”
陈明夜不由得无奈地摇了摇头,难怪易容也逃不过,难怪打了一人又有一人,原来倒是环环相扣的测试。
“鱼龙营老而弥坚,有勇有谋,叫人钦佩。”陈明夜叹道。
“夜哥缪赞了,真叫那几个老家伙听到了,一个个尾巴还不翘到天上去,”宋中平笑着这么说,面上却也是不无几分得色。
陈明夜微微疑惑道:“只是,那哥几个好像确实底子都弱了些。”
“哎,”宋中平摸了摸脑袋,脸上有点尴尬道,“说起来惭愧,也是我们几个老家伙教子无方,太过惯着他们了,夜哥儿说的不错,这个计划也就我们几个老家伙知道,他们那几个混小子都是实打实的不知情,底子确实差了。”
陈明夜面色一肃:“宋伯,你既然说鱼龙营都是陈家的一家人,有些话我就不客气了。”
宋中平叹了口气:“夜哥儿,你说吧。”
“鱼龙营的班底在,我很高兴,但若是后继无人,岂不是可惜!”陈明夜看着宋中平,满脸真诚,“教子需以严,我当年的名头,想来宋伯也是知道的,人人都称说是‘京都第一号纨绔’,说起来也都是家中放任的缘故,现在想想恐怕当今那位都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放了我一条小命。”
宋中平摇了摇头:“夜哥儿过于自谦了,今日见的第一面,我就知道夜哥儿的底子绝不简单,我们那几个不争气的,有夜哥的小半点好处,都够我们兄弟几个骄傲一辈子了。”
“哎,你们这般放任,估摸着也都是当年按着祖父的性子有样学样来的,”陈明夜叹了口气,“他老人家脾气犟是第一名,除此之外最爱护短,我当年做了许多荒唐事,都是祖父替我遮掩下去的。”
宋中开摸了摸头嘿嘿一笑:“陈大将军他本就是世间的英豪,做的已经够好了,我那几个弟兄啊都念着昌武城随着陈大将军亲自冲锋上城头的场景,就那一次,够吹一辈子啦。”
陈明夜无奈,估摸着这几个老卒心中都把祖父当做天上的神明一般,这是自己能说几句,要是旁人胡言,恐怕早就一巴掌扇过去了。
陈明夜想了想,突然高喝一声:“小二,上酒!”
那边原本躲在一边默默看了半天的店小二听到喊自己,立马一溜烟提了几罐酒就往这边赶,生怕怠慢了一步。
宋中平呵呵一笑:“夜哥儿怎么突然要喝酒了?”
“本就该敬您几杯,该敬好几大杯。”陈明夜伸手接过小二递来的酒壶,拿过杯子,替宋中平倒了满满的一杯。
宋中平伸手接过那被满满的酒水,手微微有些颤抖。
陈明夜站起身,给自己也满上,然后高高举杯,向着还未反应过来的短衫老汉躬身一礼:“宋老伯,我敬您这第一杯,是敬鱼龙营为天下归宁奋勇拼杀。”
宋中平的泪水一下又迸发出来。
陈明夜一口将杯中的酒水饮尽,复又倒满,再度端端正正躬身一礼:“我敬您这第二杯,是敬鱼龙营所有弟兄,愿生者此生得享晚年,愿死者后嗣绵延兴盛。”
宋中平颤抖着手,颤抖着双目,却只说出了一个“好”字。
陈明夜仰头,再将满杯烈酒吞入腹中,伸手又倒满一杯,依旧是躬身的大礼:“我敬您这第三杯,是敬您此生波澜壮阔壮怀激烈,敬您往后得享安康一生无忧,敬您今日还愿与陈家的小子共坐一桌,戎马一生,无怨无悔。”
宋中平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个年轻后辈,突然放声大笑,笑得声震苍穹,笑得声泪俱下,笑得像是要将这几十年的郁闷忧苦一口气吐个干净,笑得像是重回了壮年时的模样,身披重甲,脚踏骏马,睥睨杀敌。
人生最该得意,此刻终于得意。
陈明夜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默默看着对面的那位老卒,放下杯子。
于是,今天客栈里的所有人都见到这样奇怪的一幕,见到了很多年后都难以忘掉的一幕。
刚刚进入客栈大门,那位在镇上早已凶名在外的凶悍老汉竟是向着那位不知来历的青年不由分说地单膝行礼,而不久之后,青年则是向着老汉恭恭敬敬的复敬三杯。
一礼还一礼。
陈明夜轻轻一笑。
鱼龙营不曾忘记陈字帅旗,而陈家也从来没有忘掉这些老卒,这些尚未归乡的家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