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香宝的爱情
一转眼,和范蠡约定的一年半之期已经过去了一大半,香宝在范府里吃好喝好,一点也没有想象中被奴役的痛苦,只是范蠡似乎十分忙碌,香宝已经连着好些天没有见到他了。
在院子里闲晃了半天,香宝有些愤愤然,范蠡那个大骗子,明明说了要教她认字的,居然一天到晚见不到人影!
经过范蠡书房的时候,香宝站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推门进去一探究竟。
书案上摆放着毛笔和一片竹简,那竹简上写着两个字,香宝拿在手上颠来倒去,模看竖看就是没弄明白那两个字到底念什么。坐了好一会儿,直到觉得肚子有点饿了,香宝才扔下竹简,转身跑出了书房。
傍晚时分,香宝正对着一桌子美味佳肴大快朵颐的时候,范蠡回来了。
吃得油汪汪的小嘴微张,香宝看着站在暮色中的白衣少年,不觉口水都快要滴下来。
范蠡笑了起来,径自坐下倒了一杯酒,慢慢啜饮。
“这个……很好吃,你要不要吃?”香宝迟疑了一下,晃了晃手里被咬得惨不忍睹的熏肉。
“好啊。”范蠡不客气地点头,起身便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
香宝瞪大眼睛,看着手里被咬了一大口的肉,不敢相信自己的客套话居然被他当了真!
“嗯,很好吃。”范蠡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呜呜……她的肉……
“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狠狠咬了一口肉,香宝带着无限怨气地问。
范蠡吩咐一旁的侍女再添一副碗箸:“嗯,我答应过要教你认字的嘛,所以向君上告了假。”
“真的?”香宝又高兴起来。
“嗯,用完膳就教你。”
香宝忙又狼吞虎咽起来,风卷残云间,一桌子菜被扫得差不多了。
抚着肚子,有些夸张地打了个饱嗝,香宝晃悠悠地站起身:“我吃好了。”
范蠡笑了起来:“走吧,去书房教你认字。”
推门进了书房,范蠡随手收起桌上那片竹简,便让香宝坐下。
香宝认出那竹简就是之前她在书房看到的那片。
“想写什么?”范蠡站在香宝身后,轻轻研墨。
“不如……写你的名字吧。”香宝支着脑袋考虑了一会儿,回头冲他笑道。
范蠡笑了一下,弯腰在竹简上写了两个字。
“范……蠡?”香宝指着那两个字,一个字一个字地念,这两个字跟她之前看到的那两个字长得一模一样呢,原来是他的名字啊!
“不对,是‘香……宝’!”范蠡摇了摇头,“我的名字笔划较多,你先从简单的学起。”
香宝脑袋里轰然一响,是“香宝”?那他偷偷写在竹简上的是她的名字喽?
“脸怎么红了?不舒服吗?”范蠡微微靠近了她。
香宝呆了呆,下意识地捂脸,咦?她脸居然红了?
“不舒服就早点休息吧。”范蠡抬手抚了抚她的额,“对了……明天君上要来府里,你记得乖乖待在房中不要出来。”
香宝点头。
这一夜,香宝破天荒地没有睡好,一想到那片写了“香宝”的竹简,她就浑身不对劲,心里又痒又麻,像有一只小老鼠在里头挠痒痒一般,竟还带了一点点的窃喜……
第二天一早,香宝便把范蠡的嘱咐抛到了九霄云外,她偷偷溜进了书房,决心要找出害她睡不好的罪魁祸首,那片写了她名字的竹简,她一定要把它找出来!
到处找了一遍,竟然没有找到!昨晚明明见他随手将那片竹简收起来的嘛!怎么会找不到?!
香宝有些失望地站起身准备离开,门口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情急之下,香宝慌忙躲进一旁的书案底下。
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香宝看到两双脚,一双是范蠡的,另一双她却没见过。
“范大夫,你觉得此战如何?”好熟悉的声音,香宝打赌她一定在哪里听过。
“君上,两年前吴王阖闾兴师来犯,莫离姑娘献上奇计,阖闾不但战败而回,而且被戈伤到脚,死于回师的途中,现在他儿子夫差继位,不断充实兵力,立志为父报仇……只怕此次来者不善。”范蠡的声音中似有隐忧。
听到范蠡提起姐姐,香宝微微竖起耳朵。
“这些寡人自然明白,只是此战如何?”那声音有一些不耐。
躲在书案底下的香宝困惑地皱眉,范蠡称呼他“君上”?莫非此人就是越王勾践?只是……他的声音怎么会如此熟悉?
“此战恐怕不容乐观……”
两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范大夫文武兼修,好兴致啊。”话锋一转,勾践走近书案,“寡人可否看看范大夫的字?”
“君上请便。”
惨了!他向着书案来了!香宝开始滴汗。
“君上小心!”范蠡忽然大声喝斥,“有刺客!”
范蠡发现她了?这下完蛋了,竟然被误认为是刺客!
“出来!”冰凉的剑锋闪着寒光直指向书案里面。
“我不是刺客,不是刺客……”香宝忙大叫着,低着头以极度不美观的姿势爬了出来。
“范大夫太过紧张了,如此美人,怎会是刺客?”一个微微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这样熟悉的感觉该不是那个称赞她“绝色佳人”,并且愿意用明珠十槲来买她的那个“冤大头”吧?一样的声音,会是他吗?
香宝抬头看向那人,一样的眉眼,果然是他,那个冤大头竟然是越王勾践!怪不得那天范蠡会说那样的话,原来要买她的这个买主来头果然不小。
“不得无礼。”范蠡的声音惊醒了香宝。
香宝慌忙跪下:“香宝见过君上。”
“范大夫何时藏了这样一个绝色佳人啊。”勾践轻笑着,在说“绝色佳人”的时候,他刻意加重了语气,听得香宝心惊肉跳。
“君上言重了,就算是佳人,也非绝色。”范蠡的声音及时响起,解救了香宝。
“范大夫竟是不满意?寡人倒是喜欢得紧,不如送予寡人如何?”
勾践的声音让香宝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这下完了……王要的女人,范蠡敢不给么……
呜,昨晚范蠡早说过今天越王会来,让她躲房间里不要出来,她怎么就没有放在心上呢,这下乐极生悲了吧,那竹简什么时候不好拿,偏偏这时候来找,这下子撞在刀口上了吧……
“君上说笑,香宝乃是臣未过门的妻子,此战如若范蠡有命回来,定请君上屈尊主婚。”
是范蠡的声音?
他说什么?
他竟然当着越王的面说她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如果撒谎,那便是欺君的大罪啊!
香宝看着范蠡,张口结舌。
“如此真是恭喜将军了。”
香宝抬头悄悄看了一眼勾践,他竟然也在看她,那样的眼神让香宝有些不安,留君醉他以明珠一颗换见她一面,之后又愿以明珠十斛买下她,可是……如今他麾下得力大将范蠡竟然说她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送走了越王,香宝回头看向范蠡,完全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办。
“从实招来。”范蠡竟然先开了口,声音阴沉得有些吓人。
“我……”香宝立刻没出息地紧张起来,他一定是在问她为什么会躲在书案下面,“我不是刺客,也不是奸细……我只是在找东西……”
天知道,她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找什么?”范蠡的声音听上去平静了许多,因为香宝低着头,没有看到他此刻的表情。
“找竹简……”香宝闷闷地道,算了,她宁可被他笑话,总比被当成刺客抓起来要好。
“是这个吗?”范蠡握手成拳伸到香宝面前,摊开手掌。
他掌心里躺着的正是那一片竹简,只是在“香宝”旁边并列着多了两个字。
香宝狐疑地抬头,却看他笑得一脸的温和。
“你耍我?”香宝撅起嘴,不满道。
“猜猜看,这两个字念什么?”范蠡指着“香宝”旁边多出来的两个字道。
香宝一把抢过竹简,掉头就跑,身后传来范蠡的大笑。
不到半天时间,香宝是范大夫未过门的妻子这事便传得沸沸扬扬的,整个诸暨城都知道了。
在整个诸暨城沸沸扬扬的时候,香宝正坐在范府后院那棵大树的树杈上发呆。
傍晚的阳光微微泛着红,给树叶镀了一层淡淡的光晕,香宝晃悠着双腿,怀里抱着一碗甜汤,有一勺没一勺地往嘴里送。
范蠡……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香宝正在烦恼着,一低头,便看到让她心烦的正主儿慢悠悠地走到后院的马厩旁。
正在香宝考虑要不要跳下去打声招呼的时候,文种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
“哎呀,我的少伯兄,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如此悠哉!”见范蠡在马厩看马,文种摇着扇子,喘着气道。
香宝讶异,出了什么事情,让一贯视形象重于生命的文种连形象都不要了?
“怎么了?”范蠡悠然转身,笑道。
“君上是不是见到香宝了?”文种瞪他。
“是啊。”范蠡点头。
“那你是怎么跟君上说的?”
“我说香宝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啊。”范蠡笑了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你你你……唉!”
“怎么了?”见文种如此毛躁的样子,范蠡大奇。
“你知不知道整个诸暨城都知道这件事了?”文种跺脚。
“哪件事?”
“你要娶香宝的事啊!”
“哦,呵呵……”范蠡笑着点头。
“你还笑?!”
“告诉你个秘密……”范蠡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道。
文种赶紧附耳上前。
“这事儿是我自己派人宣扬出去的。”范蠡微笑着低声道。
坐在树上的香宝伸长了脖子也没听见范蠡对文种说了些什么。
“什么?你……”文种急得跳脚,“你难道不知道莫离有多宝贝她那个妹妹?上回你要买下香宝,我可是出了力的,你怎么能陷我于不义?莫离万一生了气再也不理我可如何是好!”
话音刚落,只听见门口“咣”的一声响,莫离闯了进来。
“莫离小姐,莫离小姐……您慢点,您得让我给我们家大人通报一声啊……”管家气喘吁吁地大声嚷嚷。
莫离气得脸色铁青,充耳不闻地闯了进来。
香宝更惊讶了,姐姐也来了?要不要下去?……还是算了,文种那家伙一定会嘲笑她偷听。
“莫离姑娘,别来无恙?”范蠡笑着挥了挥手,可怜的管家抬袖抹了抹汗,退了下去。
文种忙赔了笑脸上前。
莫离看都没看文种,径直走到范蠡面前。
被无视了的文种心里冤极了。
“我不喜欢你。”莫离看着眼前温温润润的男子,缓缓开口,声音很淡。
“可是……我喜欢香宝。”范蠡微笑,神情自若。
脑袋里“哐当”一声,香宝傻了,低头看着树下微笑着的白衣少年,目瞪口呆,他他他……他说什么?!
“我不喜欢你和香宝在一起。”莫离声音微冷。
“为什么?”
“你是越国的大夫,你有惊世之才,注定是个英雄。”莫离看向他,缓缓开口,“可是,我讨厌英雄,英雄是天底下最自以为是的人,他们可以为了国家、为了君王牺牲一切,舍弃一切,包括自己的妻子儿女,我的香宝,定然不能给你。”
握着勺子的手微微松开,香宝垂下眼帘。
“我向你保证……无论怎样,都不会舍弃香宝。”树下,范蠡微微收敛了笑意,朗声道。
“我不相信你。”莫离转身,“香宝在哪里?我要带她走。”
“我保证!”范蠡扬声,“我不是要离,不是你们的父亲要离,我不会为了任何人任何事舍弃香宝,我发誓,她会是比我的性命更重要的存在!”
正欲跳下树的香宝蓦然僵住。
莫离脚步也是微微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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